二更時，柳冬方緩緩醒來，醒來時，已是覺得舒服了許多，身子也沒有再發燙了，就連後臀的傷，也沒有那麼疼了，只是初初醒來，仍有些迷糊，他盯著那扇雕花木窗半晌，只覺很是陌生，一時記不起來自己如今在何處。

朱漆房門「吱呀」一聲輕響而開，柳冬聞聲回過神來，轉眸循聲看去，但見著粉衣的小侍女，正端著一碗藥湯緩步行來。

那小侍女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忽有些害羞起來，臉也紅通通的。

在行至床榻邊上時，她害羞地低垂著腦袋，將那碗藥湯置於一張小案上。

「公子，您該喝藥了。」小侍女輕聲地道。

柳冬聞言，頷首道：「放著吧，多謝你了，我待會兒便會起來服藥。」語氣淡淡，只是眼眸微彎，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很是溫柔。

小侍女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輕聲告辭後，便低著頭轉身離開了。

待那扇朱漆房門合上時，柳冬方才打算坐起來，只是一動身子，後臀的傷又開始痛了，他微微蹙了蹙眉頭，僵著身子忍了一會兒，才坐了起來。

端起放於小案上的藥湯，正要喝下時，忽聞房門「吱呀」輕響聲，他愣了愣，抬眸循聲看去，但見有餘正探著腦袋去看他，四目相視間，忽有些尷尬起來。

有餘幹脆走了進來，合上房門，轉過身來時，尷尬地咧嘴笑了笑，而後俯身作揖道：「柳公子。」

柳冬將手裡的藥湯放回小案上後，也朝他回了一揖。

「身子可有好些？」有餘微笑著走上前來。

柳冬頷首應之：「是，多謝關心。」

「待會兒公子服下藥後，小的給你換藥吧。」有餘端起那碗藥湯，執起勺子給他喂藥。

柳冬半垂下眼眸，張嘴喝下那勺藥湯，而後道：「如此，勞煩你了。」

「公子這是何話？本是應該的。」

此話一出，一片沉寂。

春夜裡甚是安靜，唯聞蟲鳴唧唧，房中小窗輕啟，春風拂入，吹過燭火微微搖曳，在燈火忽明忽暗時，有餘大著膽子看了他一眼，不過匆匆一眼，他的心頭已是跳得極快。

猶豫著要不要與他說話時，忽聞柳冬開口問道：「王爺他……是有斷袖之癖嗎？」說到最後，柳冬方才抬起眼眸，看著有餘。

有餘怔了怔，抬手撓了撓頭，回道：「倒也不是，小的也不曾見過他與別的男子……咳……」說至此，有餘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許是公子的相貌極好，所以王爺才對公子有了別的心思吧……呃……其實、其實王爺待公子你很好的！」他本想舉例，可想了一番，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唉，也不怪他說謊呀，主子向來待他不錯，他想為自家主子說些好話也是自然的。

「……」柳冬沉默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餘悄然看了他一眼，而後問道：「不知公子是如何想的？」

柳冬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

他一不說話，氣氛驀地尷尬了起來，有餘坐在那兒，瞅了他好幾眼，想與他說話卻又不敢。

想了半晌，最後他說出的，竟是一句：「公子，小的給你換藥吧。」語罷，有些尷尬地抬手揉了揉臉。

「好，勞煩你了。」柳冬點了點頭，抬手掀了錦被，慢慢地艱難地翻了個身，而後把臉埋進了臂彎里。

正當有餘要褪下他的下裳時，房門驀地被人一腳踹開，房中的那盞燭火，也似被驚擾到一般的輕顫了一下。有餘詫異抬眸，對上的是，卻是自家王爺那雙帶著慍意的眼眸。

有餘嚇得雙腿發軟，不及多想，連忙上前行禮問好，只是話音剛落，萬鳶便自他身邊擦肩而過，徑直走向了柳冬。

「他醒了，為何不來與本王說？」萬鳶執著摺扇，放在手中輕輕打著，他回首去看有餘時，唇角輕揚起的那抹笑，是帶著冷意的。

生氣了……

王爺這回是真生氣了……

他本打算給柳冬換好藥後，再去風花雪月樓里與王爺稟報的，怎知今日王爺竟會這麼早回府。

有餘腿一軟，直接跪落於地，嚇得他磕了好幾個頭，直磕得額頭隱隱生疼起來。

「若非本王回來的早，這不該看的，怕是都被你看了。」萬鳶笑得眉眼彎彎，只是說出的話，卻讓人心生寒意，「你沒必要給他換藥，他廢的又不是手腳，叫他自個兒換藥不行嗎？」

柳冬聞言，轉臉看了他一眼，無奈輕輕一嘆後，又默默把臉埋進了臂彎，只是心下有些莫名的難過。他算是明白了，那人壓根兒就沒把自己視為朋友，一直以來都只是他的自以為而已。

責罵了有餘一通後，倒也沒有罰他，有餘自地上站起身來時，舉袖抹了滿額的冷汗，戰戰兢兢地與萬鳶告辭後，才匆匆步出房外，順帶還把房門輕輕合上了。

終是安靜了下來。

靜的，連窗外春風拂過綠樹時的簌簌輕響，也能聽得很是清楚。

柳冬沒有抬起臉來，他仍埋在臂彎里，心裡盼著萬鳶快些離開。

驀地，一隻手撫上了他的後背，他受驚似的顫了一下，很是可愛。

隨後，一道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傳入耳中：「還在發燒嗎？」

柳冬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忽的沉默下來。

那本輕撫著他後背的手，緩緩離開了，正當柳冬心下放鬆下來時，但聽萬鳶冷聲問道：「你啞了？」

「好、好了許多……」柳冬輕聲答道。

話音剛落，復又一片沉寂。

萬鳶搬來一張木椅坐在床榻邊，他邊搖著摺扇，邊上下打量著柳冬，目光灼熱，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目光終是落在了發間露出的小巧耳朵上，許是察覺出他的目光，那小巧的耳朵不知何時染了一圈薄粉。

想起平日里的柳冬，宛如謫仙，不沾半分俗塵，清冷似玉，似乎只可遠望，不可親近。初初一見時，他當是以為天人臨世，只一見，便記入了心間，那是他用盡世間最為美好的詩詞也形容不來的好看。

而正正就是這麼清冷之人，才會挑起他的興趣，想著那宛如謫仙之人，被他做的眼角發紅，眼睛濕潤，哭著求饒時，身子便會不由得發熱起來。

「你的那批冬茶，明日便會送至王府里。」萬鳶微眯著眼眸，盯著他的耳朵輕聲續道，「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