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圓不聽，一邊哭一邊用手背擦眼淚，想說話都因為哽咽而說不完整，只好一味搖頭說不要。

「你別哭，你不哭了我們再好好談談，你這樣說不了話啊。」江遠把用過的紙巾往自己兜里塞，碰巧摸到一顆糖，想也不想就掏出來，拿起他的手把小糖粒放進他的手心裡。易圓不肯握，他一鬆手糖就掉了，糖一掉江遠就撿起來放他手心，兩個人莫名跟這個動作較勁起來，來往幾個回合，最後還是江遠認輸，剝了糖紙，把小糖豆抵在他嘴唇上：「不吃不理你了。」

因為哭泣而發幹的嘴唇顫巍巍張開，把糖豆納進自己口腔，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漫延出來，易圓抽噎著把糖吃完，情緒才漸漸冷靜下來，坐在床邊，依舊不說話。江遠又看到桌面上有糖，拿過來想如法炮製喂他，突然想起來各自的身份，又沒有做，只是把糖放他手上：「吃。」

易圓慢吞吞剝來吃了，眼角還閃著淚光，鼻子也一抽一抽的，好像剛剛是因為沒得吃糖而哭泣一樣。

「只是暫時不合作而已，以後可能還有工作調動呢，也不是生離死別，在公司都能見，平常也聯繫……怎麼這麼傷心。」江遠幾乎是亂說一氣，都沒什麼語調起伏遑論語氣，只想先發制人，免得場面失控。沒用，對方的淚珠子又嗒嗒落下了，江遠悶著呢，心裡直嘆氣，又給他兩顆糖。

今晚可能收不了場，江遠心裡想，這種感覺可真是糟糕至極。他下意識想給自己倒水喝，發現房間里的礦泉水被昨天的自己喝完，一滴也不剩。他有點煩躁地抓抓頭髮，抽紙巾放到他手裡，選擇拖延和逃避：「我明天還要拍……現在太晚了，先睡吧？」易圓低著頭擦著眼淚不說話，瘦削的肩膀還在抖。江遠別過臉不看他：「我送你回去。」起身走到門口，開門。等了好一會兒，才把人等出來，江遠站在他身後，看他掏房卡掏不到，以為不在他身上：「叫安哥開吧？你上回……」

易圓突然打斷，語速慢但是聲音吐字都很清晰：「我和他不是戀愛關係。」

「啊？」

「你不要誤會這個。」

江遠沒出聲，看他始終背對自己，總算在衣服左邊的內兜里掏到房卡刷卡進門，才回身，默然注視著他，眼眶紅得厲害。江遠點點頭，道了句晚安，就把門關上了。

餘下幾天需要補拍一些鏡頭、片段，還有前期宣傳物料，每一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到晚上十點才收工。

真正結束這一天他特意去和劇組每個人握手道別，這回是真的退組了，和演員們也許等後期宣發會再見幾次——也可能因為劇不火而省下很多宣傳行程，這些都是未知數——和劇組的工作人員見面的機會卻是只能靠緣分。他習慣去跟劇組每個工作人員道別，畢竟是已經相處半年的人。他還要每人送上一份雖然不值什麼錢但很用心的禮物——購置這些東西時就能充分體現林助理的用處了，也能體現本來就不多的片酬大部分用在什麼東西上面。林助理總是吐槽說，還好他能演男二號以上的機會不多，要是每個劇組都這樣送，他進組等於做慈善吧。也吐槽說，肯定是因為男二以下的角色的存在感不強，沒必要做這樣吃吃力不討好的事。江遠往往一笑置之。

這一次和每一次退組都一樣。也不一樣。他從沒想到還有自己把經紀人退了的一天。易圓在那天晚上的第二天見面時就表現得很正常了，處理好退組這些事，還安排了一個在Y市的飯局，只等他這邊結束飛回去。他在完成一個經紀人職責之內的事，絕口不提換人的事，而江遠因為太忙——也許真的是這樣——也沒有機會提，他甚至想不提也罷，等公司一個通知就可以了，沒什麼好說的。

回到公司宿舍，江遠倒頭睡了一天，晚上爬起來收拾好自己就帶上林助理如約去飯局，和大佬們推杯換盞留下好印象拿到幾個好的本子選角許諾，再回宿舍倒頭睡。第三天，收到人事的回覆，是一個微信名片，還有交代：「現在空閑一點的經紀人只剩奧利弗。」

江遠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睡醒，揉揉眼睛再看一次，還是這個名兒。

奧利弗是誰？FR的金牌經紀人之一，手握金主資源無數，人脈圈廣得像觸手怪，圈子裡沒有他搞不定的事。他現在帶的藝人是一個雙人男子組合，好像不太活躍於台前了但是熱度也沒有降下來，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是微博熱搜榜見，不知道是運營得好還是藝人本身具有固粉體質。

總而言之，不是能輪到自己去合作的人。江遠想起來，之前小林說的當紅模特韓毅，那種級別才有資格和金牌經紀人合作吧？公司藝人那麼多……

「他真的有空？」江遠反覆確認，「我找一個一般的經紀人就行。」

「你現在的就很一般。」

「……再幫我看看吧，我哪敢聯繫奧利弗。」

「沒了，新進的經紀人還沒培訓完呢，你也可以再等半年，不過那些一般都給練習生，排不到你，」對面同事的信息嘩嘩嘩發來，「你機靈點，這麼久都沒碰上優秀的經紀人，現在好不容易能換一個金牌經紀人要紅還不簡單，趁人家有空，馬上去。」

江遠有點猶豫。此刻對他來說紅不紅似乎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了，而是和易圓的關係……那天晚上他為什麼讓他不要誤會？實話實說，他是有點介意他和安偉建的關係，不是恐同也不是歧視，就是莫名其妙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隔應。而這點不舒服在他說沒有戀愛關係時有所緩解了，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現在，說非要換吧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易圓做的真的很好，就算沒能變成頂流，有戲拍也心滿意足。可是不換吧，難道那天是故意把人惹哭，把場面弄那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