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而窗外的天空也是越來越暗。

車輛行駛到半當中，擋風玻璃前似乎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除了如水槍般不停打在上面的大雨，也就兩旁模糊的點點路燈辨明著方向。

雖然車內一直沉默著，除了偶爾幾聲驚雷嚇得蕭遠山哭鬧了幾聲，但姜文洲也不覺得尷尬了，畢竟他現在著力於眼前那麼點模糊的視野，專註到沒有空再去想別的。

正當這時，蕭衍開了口：「很難開吧？」

「不。還可以。這種大雨大家都開雙跳燈，所以只要有燈亮的，我車距拉開點就沒事了。再說了，誰現在還冒著大雨開車。」姜文洲隨口回了蕭衍一句，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他保證，「你放心，我開車很穩的，我會安全把你們送到家的。」

前方是段山路，大雨配上山路讓姜文洲更加地小心，以至於沒有聽見蕭衍輕聲的道謝，或許聽到了，可能就會是一場事故吧。

山路過後，就是寬闊的道路，姜文洲也稍稍放鬆了下來，閑暇之餘看了一眼車後座的二人，發現蕭衍已經把手放了下來，不禁疑惑：「雷還在打，你怎麼放下手了？」

蕭衍撇撇嘴：「他睡著了。」

「他睡覺和死豬沒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死豬還能吃，他不能而已。」蕭衍嫌棄地碎碎念著，可動作卻是溫柔，替蕭遠山換了個更加舒服的睡姿，讓他安心地躺著。

「嗯。」姜文洲忍俊不禁地點了點頭，「蕭遠今天一定是玩累了。」

「我說他心大才是。」蕭衍唉聲嘆氣地撫弄著蕭遠山額前因薄汗而粘在其上的劉海，怨念地嘟囔著，「別家孩子說兩句就聽話了，打兩次就不會再犯了，就他天天又皮又聾，不讓我省心。」

「你看。明明今天的教訓夠深刻了吧。現在應該好好地和我說說自己的錯誤，反省一下自己的過失，可他倒好，前兩秒還怕得閉上眼睛瑟瑟發抖，結果後兩秒就這麼眼睛一閉，睡著了。」

蕭衍的埋怨並沒有得到姜文洲的同情，反而是責罵他：「你也真是的。他才五歲，能懂什麼啊。」

蕭衍冷下了臉色：「我再說一遍，就許你喂我兒子吃冰激凌吃到醫院，卻不許我這麼嚇嚇他嗎？」

「好好好。你非要用這個類比，那我無話可說。」姜文洲不想和他爭執，連忙換了個話題問他，「那換做以前，蕭遠不聽話，不肯走，你會怎麼做？」

「我會硬抱著他走。絕不會讓他在這種雨夜裡待在外面。」蕭衍擔心地看了一眼烏漆墨黑的窗外，又緊了緊懷抱，「一定不會讓他在外面聽到打雷聲。我會把他的窗簾都拉上，捂著他的耳朵，直到他睡在我懷裡。」

蕭遠山是蕭衍的鎧甲也是他的軟肋，不像當年的姜文洲那樣矛盾，他希望保護他，也希望他能夠成長，而對於蕭遠山，蕭衍希望他永遠都被自己護在他的樹蔭下，不希望他有任何的成長，永遠保持天真快樂，不會受任何苦難就好。

所以，蕭衍希望蕭遠山能夠聽他的話，這樣他就會在他替他鋪的水泥路上平穩地走跳，生怕他不聽話後走到了什麼小石子路上，更甚至帶著玻璃碎片或尖刺的路上，劃傷了腳。

蕭衍又將視線投向了姜文洲，冷嘲熱諷著：「但是，姜文洲，你的方法似乎不奏效。他下次還是不會聽話的。」

「誰讓你在這種時候用……」姜文洲又一次被蕭衍氣得磨牙，但很快卻高傲地挑起眉，反問他，「哦？是嗎？我使著覺得挺好用的。可能是你的問題吧。」

蕭衍垂著頭，將下巴抵在蕭遠山的腦袋上，沒有反駁，卻是溫聲提出了姜文洲之前的建議：「剛才我想了一下，你所說的做好朋友。我想我可能不會同意。」

姜文洲不滿地問：「為什麼？我也沒要做什麼啊？我只是氣不過你每次見我就是吵架，就是爭鋒相對，好像我們兩是敵人一樣，但其實我什麼都沒做，可你總這麼對我。我們就不能好好地像是個正常人一樣相處嗎？」

「我沒針對你。第一次是因為你讓我兒子生病了，我怎麼可能給你好臉色看。在這之前，你打我電話，我不是很快就接了，以為你遇到了什麼困難，還想著要儘力幫你解決問題。我怎麼凶你了？」蕭衍蹙著眉，向憤憤不平又委屈的姜文洲解釋著自己的態度問題。

「第二次更是了。你替我看兒子，竟然把他看到了姜思凱身邊。你別和我說什麼姜思凱變好了。他是你父親，可他三番四次要殺我是真，你把我兒子送到他身邊，你覺得我會對你有什麼好態度嗎？」

姜文洲弱弱地反駁了一句：「不是我送的……」

蕭衍的嘴像是衝鋒槍一般噼里啪啦地射著子彈：「是你看著他吧？你怎麼看孩子的？把他丟在一邊就不管了，這叫看孩子？」

姜文洲無奈地承下了這個罪名，繼而又不甘地提出：「那這次呢？醫院裡又為什麼對我這麼凶？我是來看爸爸的，可你每一句話都夾槍帶炮地刺激我。」

「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你自己清楚。」蕭衍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偏過頭，看著窗外，「你這點伎倆也想騙過我？你但凡心思單純，只是來看我父親的，我絕不會對你說一個不好聽的字。」

姜文洲厚著臉皮，坦然地回答：「是，我承認我就是單純地想看看你，怎麼了？還不允許我繼續默默喜歡你嗎？蕭衍，我喜歡你，礙著你了？」

蕭衍回頭兇巴巴地瞪著他：「當然。你要破壞我的家庭，怎麼不礙著我了！」

姜文洲神色如常地回答他：「我說了我不破壞。蕭遠這孩子很可愛，我不想他有個慘淡的童年，更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心理陰影，我只是氣不過你總凶我，我們明明可以像是朋友一樣的，在你眼裡，是不是只有利益輸送，人與人之間就不能有點單純的感情麼？」

「我……」

蕭衍竟是在這句話後，沒了聲響，垂下頭悶聲不吭，讓姜文洲頗有成就感。

自己竟然是把能說會道的蕭衍逼得無話可說，這潑皮無賴什麼時候說贏過他，就算他有理傍身，這小子也可以扯著嗓門理直氣壯地罵到他不敢還嘴，可如今……

姜文洲暗自竊喜，我這還沒說完呢，就敗下陣來了？

看來這五年裡，自己進步神速。

蕭衍的安靜讓車內的氣氛又一次冷卻了下來，只剩下了蕭遠山平穩的呼吸聲和時不時的吧唧嘴聲，似乎是在做什麼充滿色香味俱全美食的美夢。

轎車又這麼安靜地行駛了一會兒，蕭衍忽然輕聲地嘟囔了一句：「你就沒想過，我還喜歡你，所以我覺得對不起秦浩嗎？」

「呲——————」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在話音落下之際應聲響起，姜文洲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大口地呼吸著，似乎是在平復聽到這個消息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