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左相今兒很不開心，因為早朝之上，皇上竟然一字未提巫蠱詛咒。

甚至連四皇子府，都不曾派兵圍守。

難不成事有不密，被皇上發現了什麼端倪？

「父親，」世子尹守禮眉頭緊皺，「莫非皇上真正意屬的，其實是四皇子？」

尹左相沉吟不答，二子尹守義先跳了出來不忿道，「要我說，咱們就是被皇上給利用了。當初把咱們當槍使，沒少讓咱們給辛家使絆子添堵，如今辛家敗了，太子也甚有自知之明的遠離朝堂，他用不上咱們尹家了，這狐狸尾巴，自然就露了出來。」

「慎言！」尹左相狠狠一拍桌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話，怎可隨意出口，你這是要害死咱們尹家麼？若再讓我聽到半個字，就先打死了你，免得你出去成了禍害！」

自知說錯了話的尹守義一縮脖子，蔫頭耷腦的不敢再言語。

見他老實下來，尹左相頓了頓，看向大兒子，沉聲道，「後宮出了這麼大的事，皇上就算想遮蓋，怕也是遮蓋不住的，不如，兵分兩路，一路，請太後出面；另一路，讓御史們上書彈劾。」

「太後肯插手？」尹守禮有些不確定的問。

「皇上再怎麼說，也是她的親兒子，就算皇上對不起辛家，太後氣一時，卻不會氣一世，畢竟，親兒子和娘家，孰輕孰重，太後還是分得清的。」

想想之前十幾年，對皇上的所作所為，太後一直採取冷眼旁觀的態度，尹守禮點了點頭，放下心來，「那父親準備派誰把消息遞給太後？」

尹左相老奸巨猾的一笑，「傳話這事兒，不用咱們操心，說不定太後此時已經知道了，為父只需在這火里再添一把柴罷了。」

雖然不知道父親的這把柴怎麼添，但熟知父親脾氣的尹守禮，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陪著笑道，「那御史大夫這邊，兒子稍後便上門一趟。」

「好。」尹左相滿意的捋了捋鬍鬚，扭臉再看像鵪鶉一樣乖乖縮起脖子的二兒子，也不由得耐起性子教導，「你什麼時候能學得你大哥的一半，為父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父親~」

見尹左相面色緩和了許多，尹守義這才開口嘟囔道，「兒知道錯了，不該胡說八道。可兒，也只是替父親您和大哥不值。您看您至今還只是侯爺，三皇子的娘舅，卻早就被封公爺，再有辛家，辛鵠當丞相，多少年都是獨攬大權，可等他走了，丞相一職卻一分為二，肖家什麼都沒做，白得個右丞相的位置。」

這一回，尹左相沒有拍桌子，直到二兒子閉嘴，才一瞪眼，「叫你慎言慎言！你聽不懂是不是？從今兒起，不許你再出門，什麼時候抄完十遍《太霄琅書經》，什麼時候才能算完。」

「啊~」尹守義一張臉都皺了起來，「父親~十遍？那孩兒恐怕抄到來年，也抄不完了。那孩兒還怎麼教導您的孫子？」

「哼，我看渭水那孩子，比你穩重，要真有什麼事，無論向為父我還有你大哥誰討個主意，也比向你討主意強。」

尹守義咂咂嘴，只能低頭從命。

尹家準備步步緊逼之際，明瑄帝看著面色如常的沁美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於二八碧玉年華入宮，轉眼，竟已二十載，這些年來，你可曾怨過朕？」

沁美人淡淡一笑，「皇上，您這話，問的是鎮邊大元帥的女兒，還是，昔日的沁貴妃，如今的沁美人？」

明瑄帝一怔，「有何區別？」

「做為鎮邊大都督的女兒，看著皇上您這些年治國有方，秦姍兒心中只有仰慕；但做為您的女人，看著您心悅其他女子，還能不怨不妒？」沁美人苦笑搖頭，「臣妾自認德修不夠，做不到如此大度。」

如此直白的話語，將明瑄帝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的秦姍兒一身紅衣策馬揚鞭，吸引了多少少年郎的心，自然，也包括他的。

他伸手憐惜的輕撫沁美人眼角淡淡的魚尾紋，「那為什麼，從前不跟朕說？」

沁美人傲然道，「悅我者，何必去說？不悅我者，說之何用？」

明瑄帝收回手，嘆息道，「沒錯，這才是你，以你的驕傲，根本不屑於用巫蠱詛咒來害人才對。」

「可是皇上，即便您知道臣妾是冤枉的，也不得不順勢而為，對麼？因為您養的老虎，她，已經長大了。」

「你，什麼意思？」明瑄帝沉下臉來。

沁美人毫無懼意的看著明瑄帝淺笑道，「臣妾的意思，便是皇上您此刻心中認為的意思。皇上您且看，只要您不如人所願的處置了臣妾和瑾兒，那接下來便還會有幾場，步步緊逼的好戲，等著您。」

回到御書房的明瑄帝，面對厚厚一摞奏摺，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突然發現，這些年一門心思扳倒辛家的同時，也無意間把尹家的胃口，撐的越來越大。

若接下來真如沁愛妃所言，那自己，必須給尹家，一個教訓。

狗就是狗，想擅自變成虎，也要問問他這條真龍，答應不答應。

就在明瑄帝心念已定之際，忽聽殿外傳來值事太監的通稟之聲，「李太醫覲見。」

明瑄帝雙目微眯，瞥了眼龍案邊低頭垂目的來喜，不鹹不淡的允道，「宣。」

看著為自己把脈的李太醫，明瑄帝笑道，「愛卿果然料事如神，朕這一找，便真的找到了巫蠱之物，且這剛一找到，朕這頭，也果如你所言，再未疼過。」

這話，聽著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李太醫心裡哆嗦著，臉上強笑道，「臣也只是多讀了幾本古書野籍，主要還是皇上您福澤無邊，自受上蒼庇護。」

「看來這多讀書，果然是好的。你說，朕該如何賞你？」

李太醫連忙謝恩，「只要聖上龍體安康，便是對臣最大的賞賜。只是，只是您如今這體內~」

明瑄帝看著他的臉，語調略顯焦急，「怎麼？朕的龍體，還有什麼不對？」

不敢窺視天顏的李太醫沒有看到，明瑄帝說這話時，語氣和表情，截然相反。

他看不到，自然依舊順著明瑄帝焦急的語調，依尹貴妃關照之語答道，「您的體內，尚有餘毒，幸而發現的早，且劑量不大，故而只需再吃幾副藥，便可安康。」

「餘毒？」

「是。」

「愛卿可瞧仔細了？」

「臣，不敢診錯。」

「如是，甚好。」明瑄帝笑眯眯，但若仔細瞧，卻能發現他的笑意未達眼底，「愛卿醫術如此高超，想必家中二子的醫術也錯不了，不入太醫院，甚是可惜，來人吶，著將李太醫家中二子為太醫院醫官，三日內到京上任。」

明明是喜事一樁，可李太醫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但他還是強壓住心頭的隱隱不安，一臉欣喜的磕頭謝恩。

李太醫走後一個時辰不到，被派去搜查翠微宮的內侍，果然有所收穫。

看著遞到龍案上的白瓷瓶，明瑄帝不動聲色的問，「此物，何處尋得？」

「於床榻暗格之中。」

「暗格中，只有此物？」

「欸......只有此物。」

「可尋太醫瞧過，瓶中裝的是什麼？」

「奴才搜尋到此物時，便不敢耽擱的，先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來的正是李太醫，奴才請他瞧了瞧，李太醫說，此毒粉乃用笑語花研磨而成，中此毒粉之人，會驚夢難眠，精神不振，四肢乏力，少量雖不致命，但時間久了，會呈油盡燈枯之相。」

明瑄帝笑了，「這李太醫，果然淵博，朕從前還真是，小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