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秦照的預備的慶功宴開在太極殿，這個用來議政代表著天下權柄的宮殿，是秦熙給弟弟最顯赫的榮光。

為了這場宴會，秦熙準備了很久。

他已然想得清清楚楚，弟弟既然已經離開邊疆，那今後就是要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他暫且給一個位高可權重可權不重的位置，想不想做事，全看弟弟心情。

為避免文武百官出現「聖人已經不重視靖王」這樣的錯覺，會怠慢弟弟，秦熙大手一揮宴請了滿朝文武。

照奴的榮光與顯赫，理應耀眼到讓人不敢逼視，不敢冒犯。

皇後早早坐在太極殿中，看著宮人內侍將一樣樣擺設搬進搬出，織金綉銀的坐褥，海南黃花梨雕雲龍紋的一套小幾，往日頗有些嚴肅正經的太極殿即刻就變了個樣子。

黑漆螺鈿的檀木屏風剛剛搬進來，便遭到了皇後的嫌棄：「這樣黑漆漆的顏色，照奴定然不喜歡。去把那扇番邦進貢的琉璃鑲寶屏風搬出來擺上。」

屏風被仔細搬了來，皇後一看果然晶瑩剔透，折成六扇，上頭仔細鑲著紅寶石綠寶石攢成的花兒朵兒。擺在那裡，明亮的燭火一照，太極殿便金碧輝煌起來。

「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皇後拍手贊道。

皇後忙著親自布置大宴宮殿，皇帝忙著在書房中斟酌給弟弟的獎賞，聖旨想了一遍又一遍，也總覺得不夠，這賞賜配不上弟弟。

而秦照自己卻很是淡然，帶著幾個侄兒侄女出去自己的王府玩了半天，順便把送給帝後和孩子們的禮物帶出來一一分發了，兩個小侄女抱著寶石匣子樂的直笑。

「這東西不值什麼錢，你們姊妹拿著打兩套首飾玩便罷了。」秦照道。

送走了子侄們，他見了見河間王府派來的屬官。

「王爺聽聞殿下歸京，心中思念不已，特委下官前來問候，道是回頭請殿下上酒肆吃酒。這是河間王府的小小心意。」

自秦照歸京，便有不少宗親勛貴，文武官員派人送來問候，秦照大多數是見也不見就打發走的，唯有關係好的宗室長輩和同輩，才親自見一見。

河間郡王秦簡乃是他少年時在崇文館的同桌，父乃先皇從弟，戰功彪炳，算是宗室里日子過得較好的人家。兩人私交甚密，這麼多年也未曾斷了書信往來。

「去回你們家王爺，只說本王知道了。讓他回頭帶上侄兒侄女，本王見上一見。」秦照隨口道。

秦照少年時朋友極多，在崇文館中也是一呼百應的首腦。只是在兄長危急的那一年，敢再與他來往的人並不太多，一下子淡了去。如今那些所謂的總角之交再派人前來敘舊情，他卻是看也不看一眼的了。

見了兩三個人，眼看著便日暮了，秦照便換上了金黃緙絲四爪金龍的朝服，戴起了烏紗嵌寶翼善冠，腰間是白玉透雕龍紋蹀躞帶，墜下來的魚袋飾之以玉。

端的是龍章鳳姿，貴氣逼人。

今日風朗氣清，彎月高懸，清輝灑遍宮廷，笙簫之聲竟隱隱傳出了朱雀門。

「見過殿下。」

「殿下請。」

提著宮燈的內侍殷勤地將秦照引入太極殿，一路上見禮與招呼聲不斷，嗡嗡響起來與六月天的蒼蠅相比也不遑多讓。

秦照只淡淡點了點頭，便徑直往裡去，給聖人和皇後見禮，而後便在太子對面落座，身邊的兩個小侄子立刻就圍了上來。

「皇叔真好看！」秦懌小臉紅撲撲的，伸手就去扯秦照的袖子。

皇叔生得這般好看，又矜貴又優雅，真如神仙中人一般，叫人看了歡喜。

秦忻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把幼弟推開些許，湊過來：「聽說今兒有大宴呢！」

太極殿中燭火通明，琉璃屏風在燭火的照耀下愈發璀璨輝煌。上首帝後棄龍椅而不坐，在殿下設了座椅，兩邊排開，從宗親到百官，朱紫之色幾乎佔滿了整個太極殿。

兩側宮女內侍侍立，矮幾上的菜餚還冒著熱氣。

他還看到了衛追。

秦照輕輕掃了一眼，就回頭專心與兩個小侄子說話。

衛追手裡捏著酒杯，正與旁邊的官員說話。匆忙轉過頭來，只看見秦照的烏紗嵌寶翼善冠，上頭鑲著的東珠光華瑩潤，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寶貝。

再仔細看時，便只看見他低下頭與六皇子說話時陡然柔和下來的臉。

席間觥籌交錯，一派和樂。

宗親百官能排的上號的，一個接著一個過來秦照跟前敬酒。

「殿下實在是大唐的驕傲。」舉杯的是一路扶持秦熙的中書令方宣和門下侍中符惠京。兩個老爺子雖然頭髮花白，但精神猶盛。又因著一直是秦熙一脈，再看著他時難免多了幾分慈愛。

「方相公，符相公客氣了，這本是應有之義。」秦照同樣舉杯，與老爺子們互吹了一波：「相公們在京運籌帷幄，嘔心瀝血，才讓本王後顧無憂，當得大功一件。」

「殿下莫飲，老朽多喝一杯便是了。」方宣攔住了他要飲酒的手，豪氣幹雲地接過宮人遞過來的第二杯酒一飲而盡。

符惠京老爺子也多喝了一杯。

前面有了兩位宰執打頭，後邊的官員也有樣學樣，上來說兩句秦照的好話，就自飲兩杯。

秦熙異常滿意，覺得官員們都很知事。

河間郡王秦簡笑嘻嘻地湊上來和他碰了碰酒杯：「就今日過後，咱們靖王殿下就是這長安城中最為炙手可熱的女婿了。」

秦照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身份高貴，又生得俊美。」秦簡美滋滋地數著小夥伴的優點，好像不是在說秦照，而是在說自己：「王府又清靜，哪個丈母娘不喜歡？」

就光憑聖人對這個弟弟的寵愛，和秦照本身的功績為人，就夠長安城無數世家勛貴前赴後繼，趨之若鶩。

當年聖人登基，秦照封王的時候，因著只有皇子封王才能單稱殿下，百官便照例改口稱他為王爺，被聖人嚴辭糾正。

「靖王打小跟著朕，被朕一手養大，放著兄弟之名，卻有父子之實，朕還在這個椅子上一日，你們便稱他殿下一日。」

他在一日，秦照便是他千嬌萬寵的小殿下，誰也怠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