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康王府的僕從啟門掃地時，便見柳冬一襲藍衣翩翩走來，手上還提著一盒茶葉。彼時康王府上下皆知柳冬今日要來，自是不再多問，與柳冬作揖問好後，便有僕從請他至庭院所候。

柳冬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景緻，心下一時五味雜陳。

自己竟又跑回來了……

柳冬微微垂眸，指尖緊張地輕劃著木箱。

「柳公子，你來得也太早了……」那為他端來茶水的僕從，輕嘆一聲道，「王爺此時還未醒呢。」

柳冬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而後垂下眼眸，輕聲問道：「那我在此等他，不可嗎？」

「倒不是不可，怕是要公子等上許久而已。」

「是我有求於王爺，等多久也無妨。」柳冬溫柔地笑了笑道。

於是，他當真就坐在此等到了正午。

一盞清茶，由溫熱漸漸轉涼，他支著下頷，看著遠處的綠柳，想了很久的心事。

午時陽光正好，燦金的陽光透過密葉間，灑落於石桌上，那盞微涼的清茶里，藏著點點陽光，閃爍其中。

那扇雕花朱漆木門輕啟了，傳來一聲輕微的「吱呀」聲響，他聞聲，旋即循聲望去，便見萬鳶穿著寢衣，打著哈欠站在門前。

那英氣的眉目里，帶著慵懶之意，青絲微亂，想來是連發也未梳，就走了出來。

當萬鳶抬眸看了過來時，二人四目相視，一片沉寂。

萬鳶微微蹙了眉，轉身「啪」的一聲關上了門。正當柳冬疑惑時，他又打開了門，這次，他披了一件玄色外袍，還順帶梳了梳發，順滑如墨的頭髮，乖順的披散於肩後，還有幾縷墨發，垂落於胸前。

「來人！」萬鳶微帶慍意，喊了一聲。

這時，便有好幾個侍女匆匆行上前來，但見她們手裡有捧水盆的，還有拿著手巾的。

柳冬看著她們進了房中，而後合上了門。

於是，他便坐在此又等了半個時辰。他也不明白，為何王爺洗漱更衣要如此之久。

待得那扇雕花朱漆木門輕啟時，他方回過神來，循聲看去，但見那幾個面容姣好的侍女，低首捧著東西，邁著蓮步步出房外，隨之緩緩行來的，便是已洗漱更衣畢的萬鳶。

他今日也換了藍衣，雖與柳冬的同色，然卻比他的精緻許多。玉冠束髮，手握摺扇，翩翩走來時，恍惚間，以為是溫潤如玉的君子。

不過一時錯覺而已。

那人的性子如何不好，他還是記得的。

柳冬旋即站起身來，有些緊張地朝他俯身作揖，連問好的聲音也帶著微顫。

萬鳶笑容淺淺地行上前來，以扇柄輕抬起他的下巴，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眸溫柔地看著他。

「你一直在等本王？」

柳冬點了點頭。

萬鳶收了扇子，而後執起他的手，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自晨時等到現在？」

「嗯。」柳冬尷尬地偏了偏臉，只是想起那人的性子，又怯怯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面上並無慍意時，方鬆了口氣。

「餓嗎？」

「嗯。」柳冬有些詫異於他為何會如此關心自己，莫非他當真知自己那日所做之事是錯了嗎……

如此想著，柳冬倒也沒有那麼生氣了，只是還是有些厭惡與他親近。

萬鳶聽他應了聲，連忙伸手去摸他的肚子，見他怕癢似的要躲，連帶那小巧的耳朵也泛著淡紅，看起來是在害羞，心情莫名更好了。

「本王去吩咐人備菜。」

柳冬點了點頭。

「等本王回來，很快。」

萬鳶看起來心情不錯，唇角的那抹笑意淡淡，還帶著幾分溫柔，他捏了捏柳冬的手，才不舍地放開了。

輕哼著小曲，一路行至廚房，便見有餘的身影。萬鳶笑容盈盈地走上前去，收了摺扇，而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有餘嚇得一抖，手上的東西險些掉落於地。

「王、王爺。」

「讓你買的東西呢？」萬鳶雖笑得眉眼微彎，可語氣卻甚是不好。

有餘聞言，連忙扯了一絲笑意，他忙將手上的玉盤放下，而後自袖中取出一以紙包成的藥散，微顫著手遞與萬鳶。

這藥散，到底還是買了，他自是不敢逆萬鳶之意，他也清楚萬鳶之後想要做什麼。

只是卻莫名有些內疚。

「王爺吩咐之事，小的自是會做好。」有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笑著續道，「聽聞此藥藥效是最好的……」

「當真？」萬鳶將它收入袖中，抬起摺扇，於他額上輕輕一敲，「若真如你所說，藥效極好的話，本王自會重重有賞。」

有餘討好地應了幾句，隨之沉默了片刻，又道：「不過……王爺啊，小的以為，柳公子吃軟不吃硬，您還是得慢慢磨才行，逼急了，不好。」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啊。」萬鳶微眯著眸，看著他。

有餘笑了幾聲，尷尬地撓了撓頭，「嘿嘿，那是您教的嘛……」語罷，忽覺有些不妥，然話已說出，悔也沒用。

果真，萬鳶斂了笑意，冷下臉來，不過倒也沒責罵他，只以扇柄敲了敲他的腦袋，「我那是說你多管閑事，還真以為誇你了？」語氣倒也還算溫和，聽起來似乎沒有生氣。

有餘咧嘴傻笑了一下。

「誰與你笑了？備菜去。」

「是，小的告退。」有餘作了一揖，隨後抬腳要離。

那腳還未落下呢，便聽萬鳶道：「哎等等，回來！」話音剛落，有餘縮了縮腳，復又彎著腰站在萬鳶身旁。

「你說的倒有理，還是過幾日再用此藥吧。」萬鳶自袖中取出藥散，而後塞進了有餘的手裡，「到那時，本王再與你說該如何做的。」

「小的明白。」

輕搖著摺扇，緩步行至庭院前而停，那抹墨藍身影就在眼前，如墨長發半披半束著，他負手獨立於綠柳下，微微抬首不知在看些什麼，俊美之姿有如玉樹臨風。

萬鳶放輕了腳步，悄然行上前去，止步於他的身後，方將手中摺扇合起。

「在看什麼？」萬鳶微微笑著問道。

話音剛落，便見那人被他嚇得身子一顫。

「膽子真小。」萬鳶斂了笑意，自鼻中輕哼了一聲，「你今日來找本王，所為何事？」萬鳶就是在明知故問。

柳冬聞言，轉過身來，半垂了眼眸，不敢與他相視，柳冬兩袖相合，低垂著眉目，怯怯地說著自己的請求，也將茶鋪走水一事，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聽他說完，萬鳶才問道：「本王幫你，又有何得利？你上次的帳，本王還未與你算呢。」

柳冬驚慌失措地抬起臉來，「草民那日……」話音未落，便被萬鳶打斷。

「罷了，過去之事不提也罷，本王也並非小器之人。」

錯了，他才是最小器的那個。

「可本王幫你已有兩次了，你就沒想過如何報答本王嗎？」說著，萬鳶看了眼石桌上的茶葉，趁柳冬沒有看過來時，鄙夷地笑了一笑。

柳冬自是明白他要什麼，只是他仍有些猶豫。

若是為了父親所留的茶鋪而去答應他，倒也值得吧？

萬鳶也不逼他，只坐在石桌前，一手撐著腦袋，另一手輕搖著摺扇，等著他的回答。

良久，才聽那人細如蚊吶的聲音傳來：「只用手，可以嗎……」語罷，那張臉已紅得似要快滴出血來。

萬鳶微眯著眸，不悅地道：「你說呢？」

只用手做？莫不是玩笑之話！

柳冬聞言，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輕聲道：「那算了。」語罷，他還當真朝他作揖告辭了。

萬鳶頓時沉下臉來。

正當柳冬要自他身邊擦肩而過時，他連忙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袖，萬鳶咬牙切齒地看著柳冬驚愕的臉，恨不得直接捏死他。

「本王答應你。」

柳冬微微一怔。

待反應過來時，他有些尷尬地低下了腦袋。

「待會兒本王便會要人去調查。」萬鳶別過臉去，還是帶著微微的不悅，「在此之前，你先滿足本王，而後再一同用膳。」

他不急。

反正還有那包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