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一直很信任大哥，當愛你的人給予關愛時，被愛者最合適的反饋應該是給他知道他想知道的，江遠自小的家庭教育就是如此，所以就算孩子有自己的小心思不願意給父母知道他們也不急，因為合適的時候，江橫會知道。更合適的時候，父母也知道了。

更換經紀人這件事，父母知道。而經紀人額外的身份，則只適合大哥知道。突然跑回家這件事，在目前看來，也只有大哥合適知曉——關於那一句傷了一位演員自尊的客觀話，一個成年人怎麼能厚著臉皮和父母訴苦呢。

父母在客廳看電視，兩兄弟在二樓小陽台邊喝酒邊說話——準確來說，骨折不宜飲酒，所以江遠只能喝著果汁聞著酒香，而酒香自然來自另一位慢悠悠品著的，據（當事人）說是剛入手沒兩個月的來自上個世紀的紅酒。

江遠饞得很，討酒喝不成，索性扭過頭不看，只看天上的月亮，嘆了句：「人生苦短啊~」

江橫笑，無情說：「忙起來更短，你要不要試試。」

「我倒是想……我本來行程也挺忙的，要不是……」他垂頭看看腿上的包紮，突然想到，「嫂子前段時間好像也住院了，現在還好嗎？」

「你記什麼時候的事，上個月就出院了。」

「啊，上個月我在劇組，沒什麼時間觀念……你們這麼多年，還不準備結婚嗎？」

「她說想二十七歲結，」江橫想了想，「明年生日跟她求婚。」

江遠嘆：「啊~真好，看著你長大又看著你成家立業。」

「沒大沒小，」江橫笑罵，攔下他想偷自己酒杯的手，「說說你的打算。」江遠訕訕縮手，拿了自己的果汁杯：「我沒打算，對象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江橫揚了揚眉：「誰把你掰彎了？」

「我上一部戲演的就是同性戀，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以前覺得不正常是我的錯，」不知道為什麼，說到這裡時腦海里突然閃現易圓的臉，轉念一想，這可是他身邊唯一的同志，條件反射挺正常，他就沒在意了，繼續說，「愛情和性別無關，我看開了，有男的追我我也不介意。」

江橫笑了聲：「你要想找個男朋友，我給你介紹。」

「這都行？」江遠頓時心理不平衡，「怎麼我身邊都沒人和我出櫃。」

江橫露出一個深藏功與名的笑。

江遠又說：「但是在圈裡也挺難談戀愛的，我還想做大明星呢，不能是同性戀。」

「你意思是有男朋友就改行？」

「那不會，」江遠自認比較理智，江山美人孰輕孰重自有想法，「夢想比較重要。」

「也沒有錯……如果愛來臨時你仍舊清醒。」

「說得怪文藝……」沉默的時間，有一片雲飄過來，在他們眼皮底下遮住了月亮。江遠又說：「我不確定我能不能火起來，雖然奧利弗是這樣說，易圓也很努力，但我還是不確定。」

「不用騙我，」江橫笑看他一眼，「對努力實力運氣都沒底，害怕了？」

江遠說：「你應該能理解的吧，事情沒有明確結果的時候，還能保留幻想，這時是最福祉的……我不想失去這種感覺。」

江橫點點頭：「理解，在公司沒上市之前，我幻想上市之後我就是全球首富，這感覺令人沉迷。」停頓片刻後，他溫柔地問：「但是有什麼用呢？」

江遠反問：「一定要有用嗎？」

「看看，你比我文藝多了，年輕人。」

江遠繼續問：「如果有一個狀態讓你感覺到平衡且福祉，你要打破嗎？」

「你問我什麼問題？」江橫注視著他黑亮的眼睛，溫和地詢問，「你知道現在平衡被外力打破了，而你要做出選擇，你可以直接問我，怎麼才能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我知道你沒有學過，因為選擇很容易，不需要學習，可是正確的選擇很難，你沒有學過，對嗎？」

江遠有點難過，是情真意切的，感覺到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帶動痛覺神經那種難過，生理和心理並行的難過。他直言，「還好不是主角」這句話切實傷害了他，不僅僅是這段時間的他，而且是過往八年裡為演戲日夜努力、片刻不敢懈怠的他。他覺得被輕視、被侮辱甚至被踐踏了人格。所以有點難過。

「很多前輩……入行幾十年，演技爐火純青，也沒有演過主角……他們遇到這種事，不會傷心嗎？難道在觀眾眼裡，只有主角才有價值嗎？」

「以我做觀眾的經驗看，主角很重要。」

「很不錯的廢話。」

江橫不在意地微笑，接著說：「配角應該有配角的覺悟，如果沒有主角，他們也不存在。何況，依靠配角火起來的劇少得可憐……如果是流量明星做配角，當我沒說。」

「流量流量流量，娛樂圈就盯著流量，」江遠煩惱地吐槽，「金字塔頂端的人再高也是底下托起來的！」

「當然了，」江橫悠然給自己倒酒，「注目禮也來自同一個地方。」

江遠很久沒有說話，就盯著剛從雲朵底下露臉的一輪彎月看，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他才動了動身，接電話：「易圓。」

「你睡了嗎？」

「沒有，」江遠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你要睡覺了吧？沒有工作不要熬夜，太辛苦了。」

「我在床上了，就想給你打個電話。」

「怎麼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不舒服？」

「沒有啊，」易圓伸手摸摸喉結，「我沒感覺。」

「哦……那好，晚安？」

「晚安。」

江橫聽他掛了電話，投以若有所思的目光，說道：「他是同志嗎？」

「這你都知道？！」

好吧，本來是疑問，現在變成事實了。江橫的眼神頓時有趣起來：「你們讓我…嗯，讓我想起來，我和小涼剛認識不久的時候。」

「還沒老就開始回憶青春了嗎？」

江橫悶悶笑一下，說：「那時還沒有表白，每天晚上都找各種理由給她打電話發信息，和她說晚安……現在想想，很有意思。」

「……你在暗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