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老爺怒斥嫡子,還珠使攜母離京
小說: 丹心行遠路 作者:绯雀大人 字數:3285 更新時間:2020-02-26 17:01:10
「大少爺,老爺請您去書房,告訴您不必驚擾太太,直接過去就成。」一個年輕貌美的丫鬟低眉順目地敲了敲小書房的門,眉眼似蹙非蹙,嘴角似笑非笑,手腕上一隻岫玉水墨花鐲子油光水亮,趁得腕子瑩潤白皙。
那是上好的料子,約莫那麼一隻鐲子都要十兩銀子,如今這世道,一個下人發賣出去也不過是二兩銀子的命,誰家的伺候主子起居的丫頭能像他們秦府這樣帶的起這樣的首飾呢?
秦庸閉著眼睛都能想得出雪燕那副樣子,他合上書,只淡漠地開口:「知道了。」
雪燕同往常一樣,沒有答話,秦庸理了理袍子,站起身來。
許是因為歲月的磨礪,秦庸早早地成長,秦庸身量較其他同齡的公子哥兒們更高些,肩膀也更寬闊,只有注意到他手長腳長的身材時,才會發現這還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孩子。
秦庸生得了一張白凈的用字型臉,一雙龍眉毛順有彩,根根見肉;眉毛下面卧著一對瑞風眼,眼裂狹長,眼尾上揚,端的是一副無情勝有情的面相;他鼻子長且挺,鼻樑細瘦;再看那一雙唇,唇角略略向下些,原本這樣的唇應該回帶些苦相,上唇卻偏偏生了顆唇珠,平添了些俊美。
他冷著臉,五官和夫人秦夫人褚琅有八分相似,眉眼更是像了個十成十,只是秦夫人眉宇中始終有絲絲縷縷的哀愁,秦庸眉眼間卻儘是凌厲,雖是英俊無比的人物,但叫人不敢親近。
推開門,秦庸低目略略掃了雪燕的手腕一眼,唇角向上扯出一抹譏諷的冷笑:「老爺新賞的?」
雪燕忙把手腕躲進袖中,臉上那抹似笑非笑也一併斂了起來。
她是有些怕這位大少爺的。
大少爺平日里和老爺並不親近,老爺也不是很疼大公子和太太,甚至可以說是苛待了。
大少爺向來話少,但張口便能扎在老爺的心窩子上,從小時候便是,哪怕被老爺動家法也不曾低頭,如今人長大了,也越發地不尊敬起來。
她進府也有五年了,老爺和二少爺對待下人都和緩,夫人也是個好性兒的,唯獨這大少爺頗有威嚴。素日里府中的下人都很怕大少爺,只有太太娘家帶來的人能得些好臉色。
今日聽了個好消息,她竟有些忘形了。
雪燕惴惴不安地立在一旁,秦庸卻沒有再看她,撣了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先邁了步子。
京城裡多的是皇親和沒落貴族,秦府也是其中之一,不過秦府還不至於沒落,總還是有個爵位,但也始終不得新皇的青眼。
秦正齊剛剛下朝,此時正攬著小兒子看畫本子,手旁琉璃盞里是冰湃的李子,碗外沿滴著水,桌角的宣紙都被洇濕了一團。
秦庸自書房外進來,拱了拱手:「父親。」
「兄長來了。」看秦庸進來,秦賢抬眼,也不起身,只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就算是叫人了。
秦庸沒有理會秦賢的無理,彷彿沒有察覺秦賢的行為其實是非常不合規矩的,目光直視秦正齊,淡淡道:「父親是有什麼事情吩咐吧?」
秦正齊對於長子不鹹不淡的態度也早就習以為常了,如果要計較的話,怕不是每天都要動用家法。
他平時圓滑事故,秦夫人也是溫柔隨和,偏偏秦庸的脾氣固執而冷硬,也不知是隨了誰,沒準是他那位沒見過幾回的外公。
秦正齊懶得想一些有的沒的,開口道:「皇上今日在御書房同我說,打算選一還珠使去蘭陵一帶尋婧明公主回宮,話里話外是打算把這個機會給我們秦家的小子。新皇登基至今,秦家也沒什麼功勞,這個機會我們秦家是一定得要把握住的。賢兒尚且年幼,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估摸著明兒聖旨就會過來,你早做準備。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你不必去驚擾太太。」
秦庸抬眼看了一眼秦正齊,嗤笑了一聲:「究竟是怕我驚擾太太,還是怕太太知道了,託人說與外租,鬧起來太難看你秦老爺面上無光?」
秦正齊面色一沉,不悅道:「你又在說什麼糊塗話?你執意要驚擾太太我也不攔你,這事聖上已經做好決定,就算你外祖千里奔京去早朝磕頭,也沒得更改。」
「呵,」秦庸一聲冷笑:「如果你的長子突然暴斃了呢?」
「混賬東西!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兄長可別說這些不吉利的。」
秦正齊怒而拍桌,臉色難看得漲成紅色,秦賢不緊不慢地出聲規勸,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白了臉。
秦庸將這對父子的表情收進眼底,隱約有種撕開對方一直以來的假面一樣的快意,又開口到:「父親急什麼,我又不會當真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子只是擔心出門在外,母親在家沒人膝下盡孝罷了。」
秦正齊緩了緩臉色:「又說些痴話,賢兒不是還在家。」
秦庸定定地看著秦正齊,倏地笑了起來:「父親糊塗了嗎?太太是我的母親,可不是秦賢的母親。」
「你的聖賢書讀到狗肚子了!」秦正齊一把將鎮紙掃到地上,瓷雕的鎮紙摔落在地,噹啷一聲碎成幾塊,一塊撞在桌角,濺起零星幾小塊碎瓷片擦著一旁雪燕的臉飛過,雪燕嚇得一下跪倒在地,滿屋子的僕役也都跪在地上。
秦賢白了一張臉,手中絞緊了秦正齊的袖子,而秦正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其實秦庸小的時候也常常用這句話頂撞他,每回秦庸說這句話,他就會動家法,用戒尺抽秦庸的背。
秦庸十二那年被秦正齊抽戒尺,他轉過身體用左臂擋了一下,小孩子家骨頭軟,小臂立時就斷了。
當時秦庸用右手抓住秦正齊揮動戒尺的手臂,一聲沒吭,只是用漆黑的眸子盯著他。
秦正齊叫秦庸看的心虛,拂袖而去,而秦庸左臂夾了三個月的板子,從那之後秦庸再沒提過這茬。
秦正齊以為秦庸長了教訓,偏疼秦賢越發地無所顧忌,直到剛才他才驚覺,秦庸非但沒有長教訓,反而實在積蓄力量。
如今秦庸才十四就已經和他差不多高,怕是不適合再動家法了。
秦正齊閉上眼,定了定神,復又睜開眼道:「你如今也大了,一言一行都應當注意才是。日後你入朝為官,也這般與你的同僚說話麼?」
秦庸笑了笑沒答話,秦正齊怕秦庸不答應,真的做出什麼大逆不道讓自己沒臉的事情來,又急急問道:「那你待如何?」
「這差事我可以應,但我的母親,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外祖家了,我辦差時,讓太太去外祖家裡小住些時日。」
「你放肆!」秦正齊站起身,抓過裝李子的琉璃盞向秦庸扔去,秦庸沒躲,琉璃盞砸在秦庸的額頭上,底部的團花雕刻磕在額角,登時出了血。
秦賢嚇了一跳,兔子一樣跳起來,又生生壓抑住喉嚨口的驚呼,低頭立在秦正齊的身側,秦正齊也怕真的把嫡長子砸死了,又心虛起來,口氣弱了三分:「沒這樣的道理,秦府的老爺還在,哪有讓太太回娘家的道理?」
秦庸就那麼直直地站著,好像感覺不到額頭的疼痛似的,淡淡開口道:「太太省親又有何使不得?」
「我秦府待她不薄,她整天介地想家有什麼意思?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老爺想讓我去應了這差事,也總該讓我斷了後顧之憂。」
「你娘自己在家中是會被我吃了嗎?」
「行了老爺,」秦庸打斷道:「我若不在太太身邊,太太過得好與不好你我都再清楚不過。明日錢公公就要來宣聖旨了吧?今日我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明日全京城都會知道,我們秦家的這筆糊塗賬!」
言罷,秦庸抬手用手指蘸了點額頭流下來的血,彷彿才發現自己的額頭受傷了,兩根手指捻著血液,又倏地笑了:「其一,你秦老爺苛待髮妻,家中的僕役吃穿用度都在秦夫人的頭裡;其二,偏疼義子秦賢,更妄圖滅嫡立庶,廢長立幼;其三,父子亂|倫……」秦庸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這次是直接對著秦賢笑了:「誰能想到秦正齊大人竟然是斷袖呢?」
秦賢猛地抬起頭,盯著秦庸,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秦正齊則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突然沒了聲音。
半晌過後,秦正齊才啞著嗓子分辯道:「你才十四能懂些什麼……說的都是什麼渾話……」
秦賢看了秦庸片刻,也笑了,他生得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每每笑起來時便眸中帶著瀲灧水光,眼角含春。
秦賢就這麼笑著打斷了秦正齊無力的辯解,還是溫溫柔柔的語氣:「父親,都是一家人,實在沒必要鬧得這般難看。許是太太想念外祖了,其他府上的夫人也不是沒有回外家省親的。兄長今日頂撞父親,也是愛母心切,父親何不成人之美呢?」
秦正齊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絕秦庸,只得訕訕道:「你弟弟都開口了,就應了你,你該多向你弟弟學……」
「多謝父親。我明日送太太回外祖那邊,待我歸家會接太太回來,也省的父親這邊費心。」秦庸不耐煩聽秦正齊虛與委蛇,懶懶地拱了拱手,秦正齊和他吵了半晌,也覺得勞累非常,擺擺手就算了,起身走出書房。
秦賢跟著秦正齊一道向外走,路過秦庸時,柔聲讓雪燕給秦庸包紮好傷口,然後抬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庸一眼後,才邁步出門。
秦賢小秦庸兩個月,弟弟名賢,兄長名庸,秦正齊就像是怕秦庸忘記一般,用名字時時刻刻地鞭笞他,羞辱他。
秦賢年幼,可秦正齊從來沒有記得,上個月秦庸也才堪堪到了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