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床上躺著。肖子泫滿含愧疚地給我端茶倒水喂飯，我卻笑得沒心沒肺。

「還笑？」肖子泫板著臉看我，「你在笑什麼？我很好奇。」

「我還要你。」我睜大了雙眼，滴溜溜地看著他，「老公……我還要……」

「咳咳……」肖子泫一口水吐在垃圾桶里，臉色被嗆的通紅。

「沒事吧？」我趴著身子，雙手搭在床邊，「我不開玩笑了。」

「那麼喜歡叫老公？」肖子泫沉著雙眸看著我。

「沒有沒有。」我連忙擺手，「開玩笑的。」

肖子泫輕笑一聲，面目含笑，「我當真了。以後就叫老公吧。你不是喜歡學five嗎？改天我讓他過來，再多教教你。」

「不要。泫，我不開玩笑了，別讓他來。」我軟聲道。

「青聆，我原先怎麼沒發現，你也很調皮呢？」

……

……

「老流氓。」我提上褲子，眼角微-濕-地看著他，「叫你別碰你還碰。以後不要你上藥了，我去找醫生。」

「你找哪個醫生啊？」肖子泫上下打量著我，「欒涑？秦風？秦楊？還是那個剛畢業的何醫生？」

「我都找！」我喊道。

「嗬，」肖子泫挑起嘴角，「你就一個屁股，還都找？我看你就欠收拾。」

「你欺負我。」我不滿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誰昨晚還說會保護我一輩子的。」

「小氣。」肖子泫寵道，「今晚不在家吃飯，去老爺子那裡。」

「啊？不想去。」我嘆了口氣。

「沒事，一切有我。你想說話就說話，不想說就不說。再躺會該起來了，我先去書房，六點我們出去。」

「好的。」

「乖，好好休息一下，別胡思亂想了。」肖子泫在我額頭印下一吻，關上門，下樓去了。

我趴在床上，側眼看著窗外。天氣極好，西陽打在一邊的窗框上。這個點的陽光，像很多場我等林子笑一起回家的畫面，也像很多個肖子泫守著我的場景。

我比喜歡人物還喜歡風景，看見風景我便歡喜，看見風景里人我便傷感。

因為用情的力度不一樣。

我怕極了在記憶中相似的場景里與林子笑相遇，所以我很少出門。可有些事註定是要發生的，也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

晚上去肖父那裡，意外地遇見了林子笑。他身著一身黑色西裝，連內襯的襯衫也是黑色的，頭髮用髮蠟梳向後，露出寬闊的額頭，整個人幹凈利落，只是臉上掛著不適這副英氣逼人的悲傷。

看到我，他露出了似哭而笑的表情。我朝他點點頭，微彎唇角。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了。我和他之間也只能是這樣了。可我偏偏受不了也看不得他這個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看起來……」我上前問他。

「嗯。」林子笑應了一聲，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了，也沒再看他。

肖子泫看了看林子笑，問道，「林伯伯怎麼樣了？」

林子笑頓了頓，臉色變了變，沉聲沙啞道，「走了。」

說完，他便低頭走到飯桌前，木木地坐上了椅子。

他父親，去世了？

我沒有問出這句話，只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肖子泫。

「林伯伯去世了。」肖子泫低沉道，語氣中夾雜著一許悲傷。

我看向林子笑的目光，多了我自己也沒有察覺的難過。

肖子泫帶我入座。林子笑起身走向了洗手間。

我再也不會覺得他這樣的舉動是故意避著我了。父親去世這樣的事，大概在兒子心裡也是一種致命的創傷。應該比被拋棄更令人難過。不，我不應該這樣比。

「沐植他們也會過來嗎？」我低聲問肖子泫。

「他們在樓上呢。」肖子泫道，安撫似的摸了摸我的手，「你還沒見過林伯伯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見林子笑父親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誰。

「哥！」肖沐植從樓上下來，耷著臉道，「爸跟我說林伯伯去世了！」

「嗯。我知道了。林子笑已經來了，你叫爸下來吧。」

「爸說他過會下來。」肖沐植似乎還有話要說，看了看欒涑又沒說什麼。

林子笑這時候也出來了，肖沐植叫了聲子笑哥。林子笑點了點頭。

這樣沉默的林子笑，真的從未見過。

大家又等了兩三分鐘，肖父拄著拐杖從樓上下來了。

「大家都坐下吧，我一個老頭子讓你們等久了。」肖父寒暄，慢慢走到上座坐下。

「吃飯吧。」肖父道。

在大家看向他，以為他要說點什麼的時候，這個老爺子什麼話也沒說，就叫大家吃飯。

說完，老爺子就開始夾菜。筷未沾嘴，他先給林子笑夾了一筷菜。

「吃飯。」老爺子溫和道。

林子笑想說點什麼，然而只是點了點頭。

一頓飯吃的沉默無聲，氛圍甚至有點壓抑。我其實蠻討厭這種氛圍的，可是我不能離開。

飯後，大家去了林子笑家。這是我第一次去林子笑家。大概別墅長的都類似，除了室內裝修風格，也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

林伯伯的遺像被白花簇擁在大廳的正中央，兩邊放滿了別人送的花和花圈。這是我第二次參加葬禮，第一次是月淺的母親。

大概葬禮都是雷同的，沒有什麼特色，都是留下人的人對離開的人的一場盛大的送別。

如果某天我離開了，我其實不希望被這樣對待。直接把我化成灰灑了就好了。人去，萬物皆空。沒有什麼殘念，也不會化作它物。

悼念完畢，肖子泫低聲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搖搖頭。

他說，「我要留在這裡幫忙的，那你要是不舒服就早點回去。讓阿策送你。」

「嗯。」我點點頭。

我並沒有走。葬禮持續了兩天，結束的那天，大家的情緒似乎有些收斂住了，可是林子笑的眼睛依舊是紅腫的。

我想像著，如果是我面對父親去世，我大概也會和林子笑一個樣子吧。可是父親早就去世了，我永遠沒有那個感同身受的機會了。

從林家要離開的時候，被暮洇叫住了。

「夏先生，老爺請你過去。」暮洇在車外喊道。

我愣了愣，問阿策，「他們沒有去公司嗎？」

「這個肖總沒說，沒看見他們去公司，估計還在吧。」阿策道。

「那麻煩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我道。我還是想早點回去的，留在這邊我也幫不了什麼，看見林子笑的模樣，我又要難受。夾在中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您去吧。」

我跟著暮洇到了林家的書房，他們都在。大家圍繞沙發坐著呢。肖子泫向我伸手，我走到他身邊坐下。

「喝茶。」老爺子道。

肖沐植伸手給大家倒茶，老爺子的目光掃過大家，喝了口茶，緩緩開口道，「三十歲年啦，我現在已經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也該告訴你們了。」

大家各自喝著茶，沒有說話。老爺子似乎也沒指望誰能跟他說話，從手邊的書里取出一張照片，看了看，遞給肖子泫。

肖子泫捏著照片皺了皺眉頭，把照片給我。我看著照片，心一下子熱了起來。

照片上，三個西裝革履的壯年男人，領著三個年齡相仿的男孩，站在南京紅星福利院前。

其中一個壯年男人，是夏明宇。還有兩個，一個就是林伯伯，一個就是正在和我們說話的這位。

難道又要開始說關於夏明宇的事情了嗎？又要討論他到底是不是我爸爸，這個男人怎麼就讓那麼多人惦記著呢？

「青聆？」欒涑叫我。我把目光從照片上移開，遞給欒涑。欒涑看完，遞給了肖沐植。最後看到的是林子笑。

林子笑拿著照片看了很久，然後抬頭看我。我與林子笑四目相接，他的臉色一片蒼白，眼神里有著不容置疑的難過。

「你是想告訴我，你不是我親生父親？」林子笑問肖老爺子。

「我不是。」肖老爺子承認道。

「那你養我們這麼多年，就是為了把這麼大的家業，留給與你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肖子泫看著他。

「不是還養了你們那麼多年嘛，總歸有些感情的。」肖老爺順著肖子泫的話，似乎他對肖子泫挺了解的。有時候細看，肖子泫的處事風格還是像極了這位老爺子的。

「那你選擇在林伯去世之後講，是什麼用意？」肖子泫問的直接。

肖老爺子的臉色變了變，最後咂咂嘴，喝了口茶，帶著悲傷的嗓音說道，「三人也就還剩我一個了。總歸還是得跟你們說一聲。你們小時候不是總問我，媽媽在哪嗎？」

肖老爺子目光掃過肖沐植，又轉到肖子泫臉上，「我說媽媽跟別人走了。其實哪有什麼媽媽，你們都是我從孤兒院領回來的。阿泫跟阿笑，還有小聆，是我們三人一起去領養的，小植是我後來去領回來的。你們總想要個弟弟，他們兩個不想養了，我就又去領了小植回來。」

「所以，我們都是孤兒？」林子笑雙眼噙淚地看著肖老爺子問道。

「不錯。當時，領的時候，也找院長問過了，沒有你們親生父母的任何情況，這麼多年，我也一直留意著，什麼情況也沒有。你們有空也能去院里看看，領養你們時的那個院長前些年去了，這個新院長對你們的事不是特別清楚。每年，我都會讓人給孤兒院打一筆前，這新院長對你們的事情也算上心。哪天，我去了，你們有了親生父母的消息也是好事情。」

「好什麼？」肖子泫不悅道，喝了一杯茶，站起身來，煩躁地喊道，「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早知道我們是領養的了。」

「公司每年都有一筆錢打到那個孤兒院，你從來不提母親的事情。書房裡掛滿了……」肖子泫看了我一眼，看向肖老爺子，「書房的書里有多少那個男人的照片。」

肖子泫握緊了拳頭，看向肖老爺子，「我絕對不會重複你們的經歷！青聆，我們回去了。」

肖子泫伸手拉我，我一臉懵的看向肖老爺子，然後又看向林子笑。

「哥，」肖沐植看向肖子泫，「不管怎樣，我還是要爸的，沒有爸就沒有今天的我。你呢？」

「沒有人不認他。」肖子泫冷峻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肖沐植笑道。

肖子泫帶著我往外走，林子笑突然在背後喊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的？」

肖子泫沒有回答，林子笑又問，「高中還是大學時候？」

「你難道是才知道？」肖子泫轉頭看向林子笑。

「是，我剛才才知道，所以我想知道你……」

林子笑的話還沒說完，肖子泫就脫口答他，「大學。」

我被肖子泫握著手帶出了房間。其實我也生出了很多疑問，比如說高鳴宇和那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比如說喜歡林子笑的他為什麼會突然喜歡我？比如說高鳴宇為什麼又和高家扯上關係……

可是問了又有什麼用呢？我又要期待些什麼呢？還有什麼好值得我期待的呢？

到家了，我說要去做飯。肖子泫拉住我，伸手覆在我額頭上，然後又拿他的額頭抵住我的額頭，鼻息相觸間，他雙手把我抱住。

「青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傷害你，再讓你離開我身邊的。」

「嗯。」我嘴上應著，腦袋全都是林子笑那悲傷的神色。這輩子，我和他，就是沒辦法在一起了，也不能在一起了。

肖子泫照著雙唇吻我，我張開嘴巴回應他。我雙手抱著他，睜開了雙眼。肖子泫吻了會放開我，又拿額頭抵住我的額頭，「青聆，你去休息會，我做好飯叫你。」

「我做吧。」我道。

「我做。你去休息會，這幾天，你累了。」肖子泫把我往卧室推，我也不再推辭。

「那你有事叫我。」

「嗯。乖，好好休息。」

肖子泫去廚房了，我關上卧室的門。翻開了手機，開始搜索南京紅星福利院的信息。

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我想有機會的話，還是要去看一下，我曾經呆過的地方的。

看完相關信息，算了一下肖子泫的日程，決定把時間訂在下周二下午。我記下福利院網站的聯繫方式，打算抽個時間先打電話問一下，然後再過去。

雀兒的消息，就是在這個時候發來的。哥哥，我被入選為女主角了，男主是程燚，我們打算演完這部劇就退出了。程燚不想我再和其他男人搭戲，我也不想他和別的女生搭戲，所以我們決定退出了。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雀兒會走上演藝圈這條路，也沒有想到，她剛演完兩部戲就決定結婚了，對象就是和她搭戲的程燚。

既然你們都決定了，那就好好演完這部戲。哥哥只希望你能夠永遠開心、快樂。我把消息發出去了。

謝謝哥哥。對了，哥哥，你和他還好嗎？他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我們挺好的。

哥哥，我打算閑下來和程燚就在連雲港這開個音樂奶茶吧，他想做音樂，那我就賣奶茶。

不錯啊。到時候好好裝修，挺吸引人的。反正我已經被吸引了，雀兒真聰明。

哈哈哈。哥哥，那你到時候會來嗎？

嗯，會的。

好呀好呀，那你先忙，我去研究劇本了。

好的。加油！

謝謝哥哥。

和雀兒發完消息，就聽到門響了。肖子泫推門而進，溫和道，「怎麼不睡一會？」

「不困。」我收了手機放在沙發上。

「飯好了？」我站起身向他走去，他張開雙手抱住我，「好了。」

「怎麼好像有點瘦了？」肖子泫摸了摸我的腰，「還有一百三十斤嗎？」

「當然有啊。沒瘦。」我興緻沖沖站到電子秤上。

「一百二十三點六，瘦了。」肖子泫道。

「好像是瘦了。」我道。

「那我該煲點營養湯了。把我的小寶貝養肥一點。現在摸起來都沒有肉。」肖子泫笑道。

「找打。」我追著他跑到客廳去吃飯。

是什麼時候，我也習慣了肖子泫的這種溫柔。我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