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午，肖子泫去公司了。我尋思著應該給那個福利院打個電話了。撥通電話，是個女人的聲音，我說明了來意，她幫我約了時間，隨後簡訊便發到我手機上來了。

我在網上購了一大批孩子的衣服、書包、零食送到了福利院那邊。如果肖子泫沒住在這裡的話，我可能會買回家，再運過去。這樣直接送過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發到那些孩子手上。

去探望的時間約在星期一下午，跟我原來計劃的時間不一樣。我爭取了星期二下午的時間，可是對方說星期二下午有個重要人物要過去，我只能作罷。

星期一下午，按照慣例，肖子泫會在書房跟公司高管開會，我得給他們煮咖啡。這下子我得想個理由，跟他說說。

晚上，我做了一桌菜等著肖子泫回來。按照往常，七點就回來了，現在七點半了還沒回來。我撥了電話過去，顯示關機。我又打電話問肖沐植，肖沐植說他早就回來了。

我撥了阿策的手機問他在哪，他支支吾吾地說有個飯局。我說我問你們在哪，沒問你們在幹什麼。

阿策可能覺得我有點生氣了，愣了會，說，「夏先生，我把電話給肖總。」

電話那邊隱隱傳來輕聲輕語，聽不清楚。隔了幾分鐘，肖子泫的聲音響起，「喂，青聆，」

「你還回來吃飯嗎？菜都冷了。」我問。

「一會就回去。」肖子泫道。

「那我把菜熱熱，你快點啊。」

「嗯。」

我剛要掛電話，那邊突然有道聲音響了起來，「青聆，你現在可真溫柔，真體貼啊！」

無比諷刺，無比悲傷的聲音。我怔愣了片刻，無法回答。林子笑這樣說我，我無法回答。

肖子泫摁掉了電話。我坐在桌邊，看著一桌子的菜，突然覺得有點礙眼。自從肖子泫把我從上海帶回來，我就沒怎麼出去過。我以為只要把肖子泫想要的溫柔都給他，這個世界也就沒我什麼事了。

可是，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有考慮過再遇到林子笑。我以為他會一輩子呆在瑞士，不會再回來。

人生永遠只有變化。

我跑到門外，跑到小花園坐下，坐了一會又跑回房間，拿了身份證披了件外套出去了。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著一片燈火通明的城市，我突然產生了厭惡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大晚上跑到車站來。坐在捷運口的進站口，我抽了幾根煙，把自己嗆的眼淚直流。我不想這個樣子，讓誰看見，打車去了青韻。

青韻早就不是我的公司了，早已是肖子泫的囊中之物，他還改了名字。變成肖氏集團下面的一個分公司，交給某個我不知姓名的人負責。

要說肖子泫無情，他也真的無情，硬生生地把我和林子笑斷掉一幹二凈，讓我沒臉再見林子笑，讓林子笑見我也總是充滿了愧疚。

現在我伸出手指頭，竟找不出我與林子笑還有什麼關聯。所有的聯繫都在記憶中被蒸發，剩下的就只是我知道這世上有個林子笑，我曾經愛他，想起他，我會難受。

原來，人真的可以和一個人斷的幹凈。如果再搭錯一根神經，就可以像從來沒認識過那個人一樣。

兜了很久，我又打車回去了。遠遠就看見家裡燈火通明，我掏出關了機的手機，想必電話已被打爆了。

大門沒鎖，我推開大門走進花園，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愣了很久，然後走到池邊，把手機扔進去了。我永遠也不想知道他給我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消息，說了什麼。

我走回室內，跳進了游泳池。大概是被我撲通的水聲打擾了，噔噔噔的腳步聲從樓上急切而下。我把自己悶在水下，然後起身靠在池壁，沉默地與他對望。

肖子泫跳進游泳池，朝我游來，然後站在我面前看著我。我的眼淚就刷刷而下，我低下了頭。

肖子泫把我摟進懷裡，哽咽道，「青聆，我越來越看不懂你的所作所為了，越來越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別人又怎麼會知道呢。大概抑鬱症的人通常都會發神經病吧。

「你還在意他嗎？」肖子泫問。我沒有回答，心裡空空的，就是想流眼淚。

「是不是我對你還不夠好？」肖子泫挑著悲傷的嗓音，開始自言自語，「我們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你有多恨我，這麼多年都不能放過自己嗎？真的就要恨到人跟我在一起，心裡想著他？青聆，你能不能不想那麼多啊，能不能就真的對我好……」

我抬頭對上他微紅的眼眶，開口道，「我想睡覺了。」我在他懷裡轉身，想爬上去，結果腳一滑又栽回來了。

「我抱你。」肖子泫作勢要抱我，我推開他，「我先上去。」

他在背後托著我，讓我上岸，然後自己爬了上來。他彎腰要抱我，我轉到他身後，「背我行不行？」

「好。」他彎腰，我爬上他的背，他用雙手拖著我屁股，我雙腿搭在他的腰間，他把我背進了浴室，調好水溫，把我放進浴缸，把我洗完，自己換了套幹衣服，又把我抱上床。

「乖，好好休息。」他俯身要親我，被我躲開了。他看著我，眼眶裡浸著眼淚，我不想看他這個樣子，翻了個身，淡淡道，「你也去洗洗睡吧。」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淚又流了出來。我也真的是喜歡這個無情的男人。可是我心裡還住著另一個不能忘懷的男人。

這幾年，肖子泫漸漸活成了林子笑的溫柔，我也坦然地接受了。我們誰也不戳破彼此的心事，臉上掛著不符合本性的笑容。

「好。」他應了一聲，關了燈，關上門，走了。

過了很久，我都沒有睡著。我抽開床頭的抽屜，拿出裡面的安眠藥，一顆又一顆地吃著，越吃越清醒，然後眼淚又來了。我拉開窗簾，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著外面的花園。天微朦朦的有一些亮，我像吃小糖一樣把一瓶安眠藥吃了。

這世界再也不會有我的故事了。我覺得解脫，覺得很欣慰。我趴在窗檯，看著朦朦亮的天空，心裡空空的，沒有情緒。

收回目光後，我走到門邊，開門看了眼書房依舊亮著的燈，我對著空氣露出一個久違的真心笑容。然後又爬回了床上。終是抵不住眠眠睡意，就睡過去了。

這一睡，也許就是永遠，我希望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