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辰接到言奕電話的時候才拉開計程車的門。

「走不走啊，這後面直按喇叭呢。」司機隔著車窗不太耐煩的喊了卓辰一句，石舫街的路單行一輛車行人都得側著身子走，這會卓辰開著車門打電話也不上車，後面堵了兩三輛車死命的按喇叭。

「你怎麼了。」卓辰聽到電話那頭的哭聲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發懵，這才分開不到十五分鐘，怎麼...這現在是什麼情況。

電話那頭言奕只知道哭，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那天言奕縮在衛生間角落裡哭的畫面瞬間衝進了卓辰的腦子裡，卓辰甩手關上車門折身跑回了筒子樓。

「言奕...呼...別哭...我回來找你...別哭...呼...你們家住幾零幾...別哭。」卓辰路過剛才吃粉的攤子，被風捲起的衣角險些颳倒了桌邊的蔥碗。

「他媽的，跑什麼跑，撞壞老子看你拿什麼賠，他媽的小兔崽子趕著回家給你媽收屍啊。」

卓辰腳下一步都沒停，才拐過街口眼看著就到樓下了，結果沒躲開拎著酒瓶子在路上橫晃的醉鬼，結結實實撞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吃痛，揉著胳膊指著卓辰罵罵咧咧的，卓辰一心全在那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天線寶寶身上，沒同那口不擇言的醉鬼計較，斜了那人一眼便跑上了樓。

言奕抽抽搭搭的報了門牌號，卓辰跑到三樓的時候感覺喉嚨間全是一股血腥味，站在門口略喘了兩口氣才朝三零四去了。

言奕家的門並沒有關，站在門口就能聽見隱忍的哭聲，卓辰站在門口喊了兩聲言奕的名字，沒人應也不見屋子裡有別人出來，卓辰走進屋子，鋪天蓋地的酒味勾著卓辰幹嘔了一下，酒味中似乎還有些別的味道，卓辰沒細聞，抬手敲了敲那扇緊緊關著的門。

「言奕，是我，把門開開好不好？我回來了。」卓辰盡量平穩著呼吸，語調同那天在衛生間是如出一轍的溫柔。

言奕起身打開門的時候，卓辰的拳頭瞬間攥緊。

平日里像小鹿眼睛似的那雙眸子哭的通紅，那張連卓辰都想多看兩眼的臉上破了一條小口子，臉頰高高的腫著，臉上掛滿了淚痕，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沾滿了灰。

「言奕，誰幹的！」卓辰這會殺人的心都有了，他媽的對著這麼乖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是畜生麼？！

言奕哭著拚命搖頭：「卓辰，別問了，別問了，帶我走，好不好，我..我不想待在這了，帶我走。」言奕的嗓子已經快要哭啞了，滿是乞求的音調讓卓辰根本無法拒絕，雖然卓辰本來就沒想拒絕。

「好，帶你走。」卓辰伸手拉過言奕沒上的手腕將人帶出了屋子。

言奕垂著頭跟在卓辰身後出了筒子樓，啜泣聲一秒鐘都沒停過。

卓辰攔了計程車，還是剛才那位司機，司機似乎認識言奕，扣下計價器問道：「言奕這是怎麼啦？」

言奕擦了擦眼淚沒答話。

「聖元路十八號，謝謝。」卓辰皺著眉頭，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不好惹的氣息，冷冷的朝司機報了地址，司機透過後視鏡往後座看了一眼，兇巴巴的少年緊緊攥著言奕的手腕，剛才他在路邊等活的時候聽言智說他兒子是個同/性/戀，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喝多了信口胡說。

卓辰察覺到不太友善的帶著探尋意味的視線，抬眸狠瞪了司機一眼，司機沒來由的怕了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年，一腳油門踩下，連眼皮都不敢再抬。

一路上，言奕止了眼淚也不同卓辰講話，手裡那張紙卻一直按在心口的位置。

下了車，卓辰甩了兩張紅票子給司機，路過副駕的時候彎腰撐在車窗上道：「回了石舫街，如果有人問你見沒見過言奕。」

司機看了一眼卓辰身後的房子，聖元路，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住的。

「沒見過，沒見過，嘿嘿...」司機看著卓辰狗腿子似的笑了笑。

計程車留下的尾氣嗆得言奕咳了咳，卓辰扯著言奕的手腕往院子里走，言奕卻是沒動地方。

卓辰嘆了口氣揉了揉言奕的發頂：「放心，這房子沒人住，你的傷需要換藥，萬一回寢室處理不好感染了就麻煩了。」卓辰一眼看穿言奕的顧慮，他怕自己帶他回家。

屋子的確很久沒人來住過了但卻是日日有人打掃的，一應物品準備也是齊全的，這房子還是萬芝給卓辰預備的，小時候有一年冬天卓辰和卓博謙吵了架一時鬧脾氣離家出走了，結果回來發了三天的高燒，燒的連自己去了哪怎麼回來的，路上遇見了誰都不記得了，那之後萬芝就預備下了這個房子留給卓辰離家出走用。

卓辰沒有開太亮的燈，暖黃色的落地燈看上去能讓人稍微平靜一些。

「別怕，現在只有我，放鬆些言奕，沒關係的。」

卓辰坐在言奕身邊，除了握著他的手腕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他壓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安慰言奕。

卓辰試圖拿下言奕按在心口的那張紙，但言奕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卓辰愣是沒扯動。

「卓辰，我...」

言奕想解釋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從哪解釋，他當時真的害怕極了，他手裡死死攥著被言智踩髒了的那半張卓辰的畫像，滿腦子裡只想到了卓辰，那一秒鐘他根本都沒有猶豫，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卓辰的手機號，這會，畫像不能就這樣拿下來，他也沒法解釋自己發生了什麼。

卓辰擦掉了言奕眼角掛著的淚花，見言奕說話便知道人大約是沒什麼事了，「沒關係，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我剛在車上訂了外賣，這會快到了，我先去給你接杯水喝，一會吃飯也能舒服點。」卓辰說著就要起身，卻被言奕反手拉住了。

「你，能陪我一會麼...」言奕說的小心翼翼。

卓辰笑了笑重新坐回了言奕身邊，心裡更想殺了欺負言奕的畜生。

晚飯言奕沒吃幾口，吃過飯，卓辰收拾了桌子替言奕調好了浴室的水溫，遞給了言奕一套換洗的衣服：「先穿我的，洗澡的時候別沾濕了傷口，別洗太久，我就在門外，有事叫我我立刻就能聽見。」

言奕接過衣服點了點頭，捏著那張帶腳印的紙進了浴室。

水聲和卓辰的手機鈴聲一起響了。

「喂，媽。」

卓辰看了一眼浴室門，磨砂的玻璃門將裡面的人隱隱約約映出了身形，卓辰喉結微滾。

「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同學這出了點事。」

萬芝對於父親過生日兒子卻不回家這件事是無法容忍的，背著眾人小聲教育了卓辰兩句。

「我爸沒我這個生日沒準過得還能舒心點，更何況你們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但現在我同學這隻有我自己，祝我爸生日快樂步步高升早日進駐中/南/海，掛了，別再打了。」卓辰心裡有些煩，他需要爸爸媽媽的時候一個是首長，一個是董事長，他不需要的時候偏偏都要拉著他演什麼父慈子孝。

言奕洗的的確很快，小臂上的傷口一點水都沒沾到，臉上的傷口確實沒能倖免，傷口邊緣泛著白，要是不趕快處理明天非發了炎不可，卓辰早就翻出了醫藥箱坐在床邊等著了。

偌大的屋子只靠著一盞暖色燈光的床頭燈撐起了一絲光亮，卓辰捧著言奕的臉，仔仔細細的用棉簽沾了藥膏在傷口周圍小心地塗著，生怕弄疼了言奕，這張好看的臉上萬一留了疤，那群小姑娘哭都要哭死了。

藥膏不知是什麼成分，帶著些絲絲的涼意混著卓辰溫熱的呼吸盡數襲進了言奕的心裡，那些不安，那些害怕，在這一秒盡數消弭了。

卓辰看著言奕撲閃撲閃的睫毛，微紅的臉頰，心尖忽然有點癢，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那點若有似無的癢。

言奕的手臂滲了血，紗布粘在一起，解紗布的時候疼的言奕直皺眉，卓辰手上的力氣已經輕的不能再輕，一分鐘才拆了一圈紗布，卓辰鬼使神差的朝著言奕的傷口輕輕呼氣，他記得他小時候跌傷了，上藥的時候疼的哭天喊地時候保姆阿姨就是這樣幫他吹的，雖然一分疼也不會減少，但莫名的就有點安慰的作用。

「呼...呼...呼...」

卓辰覺得自己有點傻，但好在言奕的眉頭沒有再皺過了。

換好藥的時候卓辰肩膀已經酸的不知道該怎麼活動了。

「好了，吃飽飯了，喝過水了，洗過澡了，藥也好好上過了，現在好好睡一覺吧。」卓辰抬手放在言奕還帶著點水汽的發頂揉了一把。

「頭髮還沒幹？」言奕的頭髮有點長，屋子裡沒開暖風，這會言奕的髮絲還是潮潮的。

卓辰回身在櫃子里拿過吹風機，言奕伸了伸手：「我...我自己來吧，今天已經很麻煩你了。」

卓辰腕子往後撤了撤，言奕的手撲了個空，卓辰按開開關對著言奕的發頂胡亂一通吹，吹風機的聲音太大，言奕沒聽清卓辰說了些什麼。

言奕坐在那裡任由卓辰擺弄著他的頭髮，暖風吹過頭頂滲進五臟六腑，這會言奕哪還記得那點疼了，就那麼一顆心，滿滿的裝的都是不可言說的滿足。

「好了，頭髮也吹幹了，睡吧。」

卓辰收起吹風機，幫言奕抖了抖被子。

那張床的柔軟是超乎了言奕想像的，那種觸感好像躺在了雲端，鼻間淡淡的洗衣液香就好像雲端下花海傳來的香氣，卓辰把被子拉過言奕的胸口，給掖了個嚴嚴實實只留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外邊。

大概是洗澡時的水溫有些高，言奕的臉到現在還是紅撲撲的，就像一顆將熟未熟的蘋果。

上次言奕哭的這樣凶的時候晚上拉住了卓辰一起睡，這回卓辰自動躺到了言奕身邊，言奕自然沒有把人趕走。

大概是真的累了，言奕很快睡熟了，卓辰側著身子看著言奕，目光停在那兩片粉色的唇瓣上的時候，卓辰忽然就理解了夏娃。

半夜，卓辰半邊身子麻了的時候他悄悄起身進了衛生間，

站在花灑的冷水下，卓辰暗罵了自己一句不是人，才認識三四天而已，就偷親人家，還好言奕沒醒，要是那會醒了，卓辰常開窗跳下去的心思都有了，卓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媽的，還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