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韌回到家的時候，方游正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吃冰淇淋一邊看《蠟筆小新》，時不時還一手握拳衝天，呵呵怪笑兩聲，獃頭獃腦地說一句，「動感超人！動感光波！」然後一臉漠然地把拳頭收回來，繼續津津有味地吃冰淇淋，看動畫片。

方韌把西裝外套遞給管家，笑著在他身邊坐下來，「父親，這次接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方游這才從自己的狀態里回過神來，一臉驚喜地看著他，「嘟嘟，你回來啦！吃不吃冰淇淋？家歡給我買的！」

方韌笑著搖搖頭，把他伸過來的冰淇淋桶輕輕推回去，「待會兒要吃飯了，父親不要吃太多冰淇淋。您要是鬧肚子的話，爸爸一定會很擔心。」

方游雖然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但是每次聽到別人特地提起宮袼還是會忍不住臉紅，「我、我不吃了，不要告訴你爸爸，好不好？」

「嗯。」方韌溫柔地笑著從他手裡接過冰淇淋桶遞給管家，又把話題轉到最開始，「父親這次接的是什麼類型的角色？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看這麼早以前的動畫片？」

提到自己接的新角色，方游頓時眼睛一亮，滿臉興奮地解釋道：「這次的角色很有挑戰性。是一個七重人格的高度人格分裂症患者，分別是天真單純卻從小跟著妓女母親長大的內向小女孩兒、有著嚴重網癮的暴力少年、整天想透過一張彩票暴富的話癆中年大叔、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性感女郎、永遠明媚憂傷卻連襪子都不會穿的文藝青年、夢想拯救世界但是智商異常低下的智障兒童、屢屢導致身邊人暴斃的年輕警察。聽起來就很厲害對不對？我第一次接這麼棒的角色！」

「確實很有意思。」方韌聯想到他剛剛對著電視虎聲虎氣傻笑的樣子。

原來蠟筆小新是「夢想拯救世界但是智商異常低下的智障兒童」，幸好原作者去世得早，「父親怎麼會想到在這部作品上尋找靈感？」

「大寶跟我說的，這個動畫片的主角很像第六個人格，我可以多看看。」

方韌點點頭，這就不奇怪了。

他轉過臉，目光在客廳里巡視了一圈，疑惑地問道：「父親，家歡呢？」

「家歡一回來就去廚房了，忙到現在還沒出來呢，你去看看他。」

「嗯。父親你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方韌起身往廚房走，方游卻突然叫住他，「嘟嘟，你等等。」

方韌轉過頭，溫聲笑道：「怎麼了，父親？」

方游一臉認真地看著他強調，「家歡比你大四歲，你要叫他哥哥，這是禮貌。」

「……」方韌腦海中驀地浮現出妖孽脫得精光在自己面前遛鳥的模樣，心裡不由得一陣惡寒，「我知道了，父親。」

方游彎起一雙桃花眼，滿意地點點頭，「去吧，看看有什麼地方能幫上忙的。別讓家歡一個人。」

「好。」

方韌穿過走廊站在廚房門口，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門，望著裊裊白汽里忙得有條不紊的頎長身影，怔怔出神。

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他該是個近乎完美找不到瑕疵的男人，每天都有彭榮這樣長相氣質都上佳的世家少爺，變著法兒地討他歡心。

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他完全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人把他時時刻刻捧在手心裡，給他所有疼愛寵溺，竭盡所能實現他所有心願和想法。

可是現在，他卻在不斷迎合自己，不斷討好所有自己在意的人，掏空心思只為讓自己能夠對他另眼相看。

他看著妖孽在鍋盤碗雜之間穿梭的背影，想起那天自己說只是朋友時，他落寞的眼神。心裡突然疼得揪了起來。

家歡是不同的，方韌心裡很清楚，家歡和彭博、和夏煜都是不同的。

對於自己來說，愛情不是必需品，所以不管是一開始夏煜說只當自己是兄長，還是後來夏煜和孟椋在一起。他會覺得很難過，但是從來不認為這樣的情緒應該影響自己的工作或者生活。也正因為如此，別人眼中的他，始終是隱忍冷靜，老成持重的。倒不是他故作鎮定，只是他覺得確實沒有必要而已。

但他無法想像失去家歡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模樣。

從三歲在沈家別墅初次見面開始，家歡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樣，無處不在。

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一起洗澡、一起裹著同一條小被子睡在同一個枕頭上的情景。妖孽短短胖胖白藕似的手臂緊緊抱著自己，小嘴兒拱在自己脖子上，第二天早上起來，流了自己滿滿一頸窩的口水。

他十歲生日時，妖孽把滿滿兩箱子的信紙折成千紙鶴，用繩子穿好了掛在自己房間里，然後滿臉討好獻寶的神情，抱著自己笑道：「我完成了傻爹定下的所有指標，他答應讓我轉學到京城來了！嘟嘟，以後我要和你一起住！」然後又糊了自己滿臉口水印子。

妖孽十九歲出國留學的時候，在登機口嬉皮笑臉地要自己和他吻別，表現得像個十足的無賴。但是有人告訴他，這無賴在上了飛機以後就哭成了傻逼。整個機艙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可憐見的模樣把幾個空姐都弄哭了不算，最後連機長都驚動了，以為他是被人硬逼著綁上飛機的。

妖孽二十五歲回國，知道他喜歡夏煜以後，一開始什麼都沒說，反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才用這輩子最冰冷的語氣說道：「讓你他媽的現在才回來，該！」

愛情可以比生命重要，但是有些人有些事，遠比愛情還重要。

對於方韌而言，這個人——就是何家歡。

即便給不了他愛情，他也想給他一份安穩。

妖孽驀地轉過身，正好和他四目相對，臉上頓時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嘟嘟，你回來啦！餓不餓？客廳有香草蛋糕，飯馬上就好！」

方韌輕輕勾唇，眼底漫上暖意，「嗯，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