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和方韌雙雙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孟椋和夏煜已經坐在客廳里了。

傭人把菜端上來，方游笑盈盈地招呼四個小輩去餐廳坐。

妖孽親昵地環住他的手臂，迅速佔領方游身邊的陣地，一邊鎮定悠閑地跟方游聊著今天見聞的趣事，逗得方游哈哈直笑，一邊抬頭對著夏煜怒目而視。

夏煜則完全無視了妖孽妄圖用眼神向他示威的雄心，一雙眼睛就沒有從孟椋身上離開過。

方韌站在妖孽右手邊無聲苦笑，權當自己沒看見。

五個人就這樣並排走進了餐廳，在餐桌兩邊坐下。

方游率先動了筷子以後，夏煜挑了孟椋喜歡的菜送到他面前的盤子里，孟椋抬頭，兩人相視一笑。

妖孽看得牙根癢癢，也可著勁兒地往方韌盤子里夾菜，心裡卻咕嚕嚕地冒著酸水兒，早晚要把兩個人放把火燒死！

方韌看著自己面前瞬間頓成小山的食物，先是驚愕，隨即看到對面孟椋和夏煜情意綿綿的模樣，再一看妖孽淺眸里兩團熊熊燃燒的怒火，心裡頓時就什麼都明白了。

方韌把筷子伸向不遠處的鹿柳，在妖孽受寵若驚的眼神下直接送進了他的碗里，然後彎起眼睛微微一笑。

妖孽捧著碗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之後，蹭地一下滿臉通紅，低頭傻笑著用筷子尖一下一下地戳著蓋在白米飯上那幾條醬汁濃郁的鹿肉，就覺得怎麼看怎麼可愛，寶貝似的，根本捨不得動筷子。

「……」方韌嘴角不受控制地僵了僵。難得升起的一點浪漫情懷，彷彿小漁船遇到了大海浪，瞬間被吞噬殆盡了。

方游則被他小媳婦兒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嘴唇彎了幾次，才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

「咳咳。」方游抿唇輕咳兩聲，抬頭和夏煜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若無其事地開口道，「小煜，舅舅一直有個問題很好奇，孟椋這麼驕傲這麼出色的男孩子，你當初是怎麼打動他的？」

這話一說，妖孽和方韌同時抬頭看向對面的兩個人，也是一臉八卦的表情。

夏煜但笑不語，反而是一直安安靜靜吃飯的孟椋，大方地開口笑道：「是我主動追求他的，追了好幾年他終於才願意接受我。所以，如果要說起來的話，應該是我在什麼地方終於打動他了？」

方游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是這樣？小煜你也太過分了，這種事怎麼能讓孟椋主動呢？那你後來又是怎麼喜歡上孟椋的？」

「起初只是覺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能懂我說的每一句話的意思，和我有旁人無法企及的默契。我信任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不需要偽裝自己去迎合斡旋。但是說實話，他不是我理想的類型。」夏煜說到這裡有些心虛地看了孟椋一眼，旋即低下頭清咳一聲繼續說道，「我理想中的愛人應該是大方得體長袖善舞，在任何突髮狀況面前都能處變不驚的。很顯然孟椋不是，他有些孩子氣，驕傲而偏執，有些時候連我都沒有辦法預料他下一秒會做出什麼反應。後來，我確實也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那一型，彼此相處下來感覺也還不錯。但是他接受不了孟椋的存在，要我做出選擇，然後我們倆就掰了。因為一直以來在我心裡，孟椋就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用放棄他來換取。」

「後來，有個朋友告訴我，一個人在你心裡的分量超越了任何人和事，這種感情只會存在於兩種情況下：父母與子女、愛人之間。你覺得自己和他屬於哪一種情況？並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纏纏綿綿，非生即死。更多時候，愛情的面貌是平凡而溫柔的，它存在於兩個人日常相處的點滴分寸之間。是這個人無可複製代替，是我習慣了他存在於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裡。一旦失去他，我的生活將會變得面目全非。」

方游偷偷覷一眼似乎陷入沉思的方韌，然後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朝夏煜投去一個「幹得漂亮」的眼神，裝作感慨萬千的樣子，柔聲說道：「是啊，一見鍾情也許會怦然心動面紅耳赤，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得越久，愛情就會因為摻雜了太多親情和友情的成分，而變得不可捉摸，往往也因此很容易被忽略或者誤解。但是愛情和友情、親情最根本的區別就是，它只容得下一個人，換成別的任何人都不行。」

妖孽向他感激地微微一笑，再看向陷入沉思的方韌時，淺眸暗了暗。

他可以在商場上縱橫馳騁玩弄人心，但是對於他的嘟嘟，他從來就沒有把握。

方游點到即止，後面也就閑聊著岔開了話題，不再提這件事。直到晚飯吃完了，方韌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眾人看在眼裡也不說破。

夏煜和孟椋走了以後，方韌就抬腳上樓回了房間。

妖孽看他無精打採的樣子，忍不住心疼了，正要追上去卻被方游伸手攔住。

「讓他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清楚。」方游輕輕開口，「你追得太緊，他就會心理壓力，生怕自己一個決定不慎傷害了你。不妨試著和他拉開一點距離，突然改變的相處方式和你的冷落，或許能讓他更快地看清楚，你在他心裡的位置。」

妖孽靜靜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最終猶豫地點點頭，應聲道：「嗯，我會的。謝謝您，爸。」

方游笑著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早了，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嗯，爸你也早點休息。」

「好。」

方韌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有些出神。

他知道，夏煜的那番話是父親特意安排說給自己聽的，孟椋和夏煜是怎麼在一起的，他比誰都清楚。

可是那些話還是在自己心裡起了不小的波瀾，比一切都重要的……除了父母子女……就是愛人。

他以前居然都沒有意識到，家歡比自己正在相處的戀人更為重要，這本來就是不正常的。

任何一個真心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的人，恐怕都沒有辦法接受這一點吧？

就像父親和爸爸的感情已經那麼好了，每次爸爸在外面多看別人一眼，父親回來都是要生氣，讓他睡客房的。他也無法想像，如果爸爸身邊有一個像家歡這樣的人，父親會有多難過，自己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替父親出頭。

那麼換成自己呢？

自己這樣做，對得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