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悄然間幾日又過。今日有餘乘了馬車而來，邀他去康王府上，說是茶鋪走水一事已然有了線索。

柳冬雖有些不想見到萬鳶，可也不得不去，在去康王府之前，他還特意帶了茶餅，打算送給萬鳶以作謝禮。彼時有餘看著茶餅，唇角抽了抽，很想勸他不必帶去給王爺的，可思來想去，還是不要多嘴了。

馬車緩緩駛過粉牆黛瓦的臨水人家，也碾過滿地的落花枯枝，在輕輕搖晃間，不知不覺已快到康王府。

有餘與柳冬相對而坐，二人時而閑聊幾句，只是說的並不多。可有餘只要一與柳冬說起話來，便會緊張的出了滿手細汗。

與柳冬獨處，是有些尷尬，又有些緊張，有餘也不敢與他對視，低垂著眉目，搓了搓手後，又尋了別的話題與柳冬閑聊起來。

「柳公子，你今日這件衣裳當真好看。」

柳冬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衣，若他沒記錯的話，這已穿過許多次了。他其實很少會去挑布料做新衣，畢竟他也不大在乎這些，他在乎的，只有父親留給他的茶鋪，還有那些茶葉。

柳冬回過神來，抬起臉，朝著有餘微微一笑道：「多謝。」

有餘臉微微紅了起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應是快到了吧？」柳冬邊說著，邊伸了如白玉般的手，輕撩起淺紅的車簾而視。

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小雨，細雨如絲，輕柔而入小河，泛起了圈圈漣漪，水波蕩漾，煙雨蒙蒙，眼前的江南，就是以淺墨重彩所描繪出的畫卷。

黃昏落日時，河上飄著的小船，載著夕陽餘暉，明了點點燈火，緩緩飄向了遠方。

「是了，快到了。」有餘瞥了車外的景緻一眼，應了一聲。

柳冬聞言，方才放下了車簾，他想了想，還是問道：「有餘，王爺當真能查出是何人縱火嗎？」

有餘頓了頓，有些心虛地回道：「嗯……當然，柳公子無須擔心，很快便能查出來。」

柳冬或許不會知道，那燒了他茶鋪之人，便是萬鳶。

想到此，有餘實也有些心疼他，無緣無故招惹了易怒又多情的王爺，不過他想，或許這月過去後，王爺便又有看上的人了，到那時，柳冬許會回至最初時的平淡日子。

「唉，茶鋪是父親留與我的，父親之夙願，便是將茶鋪的牌匾傳至子孫，是要代代相傳的，可如今……」柳冬低垂著眉目，揪著自己的衣袖，輕聲道。

「柳公子莫要難過……」

唉，世事難料啊……又如何叫他不要難過呢？

與柳冬閑聊了一會兒後，馬車緩緩而停。有餘掀簾而視，小雨又不知是何時停，抬首一看，出現在眼前的，正是書著康王府三字的牌匾。

有餘跳下馬車，欲要伸手去扶車內之人時，卻被他拒絕了。

「柳公子，待會兒見了王爺，你莫再惹惱他了啊……」有餘隨於他身後，小聲勸道。

「嗯，我知道了，多謝你。」柳冬點了點頭，回首看著他笑了笑。

有餘心頭一動，耳根不由得微微發燙起來，回過神來後，便對著那人清瘦的背影回之一笑。

行至庭院的一路上，二人時有言語，待至庭院門前，有餘方默默退下，聽他說這是王爺的吩咐。

柳冬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抿了抿紅潤的唇，有些緊張地踏入了庭院里。然，甫一走進院中，但聞細微的琴音，柳冬怔了怔，再往裡走進，那段琴音聽得更是清楚了。

那是他平日為萬鳶彈的曲子。

綠柳下，一粉衣女子正為萬鳶撫琴，目光一轉，但見一紅衣女子正坐在萬鳶懷中，她手上執著一串葡萄，葡萄上還有幾滴晶瑩的水珠，她玉指輕摘了一顆葡萄，隨之喂進了萬鳶的嘴裡。

柳冬看著他們如此，心下莫名的尷尬，也覺自己站在此有些多餘。

怕打擾到萬鳶，自己又要挨罵，便打算趁他還沒看見自己時，趕快逃走。然，才轉身，便聽萬鳶的聲音傳來。

「過來。」

柳冬轉過身來，緩步走上前去，而後朝著萬鳶俯身作揖。

「草民見過王爺。」

萬鳶對著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轉過臉看著懷中的紅衣女子時，便笑得眉眼彎彎，一臉溫柔。

他拍了拍她的腰道：「宓歌，起來。」

宓歌將手上的葡萄放回玉盤中去，而後聽話的自他懷中起來，她低垂著眉目，與萬鳶行了禮後，方默默退下。

那坐於綠柳下的宛畫，仍還撫著曲子，萬鳶倒也沒多在意她，由著她將還未彈完的曲子繼續彈著。

「你又帶了茶葉？」萬鳶站起身來，看了看他帶來的禮物，微微蹙了眉頭。

「嗯，草民聽聞已有線索，所以是來與王爺道謝的。」

「道謝何需茶葉……」說著，萬鳶輕挑了眉梢，而後湊近他的耳邊道，「你給本王做一次，就算謝過本王了。」

「……」

萬鳶直起上身，看著那盒茶餅，似是想起了什麼，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確實是有線索了。」萬鳶微微笑著，執起了他的手，邊往木椅旁走去，邊與他道，「聽說非是一人所為，調查起來實也有些難度，不過不急，很快便能查出個水落石出。」

「多謝王爺……」柳冬感激地看著他，似是忘記幾日之前那人把他打得臉都腫了。

「你先在此坐一會，本王親手泡壺溫茶給你。」萬鳶溫柔地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先前見過你泡茶，本王也想試試。」

柳冬訝然地看著他，「還是讓草民來吧……」

「又想惹本王生氣了？」萬鳶臉上雖是在笑著，可語氣卻甚是嚇人。

氣氛瞬變。

連那段泠泠琴音里，也夾雜著些微的寒意。二人之間，一時安靜的有些沉悶，柳冬怕的不由屏息，方才那人的溫柔，似如夢一般，他頓時連與萬鳶對視的膽子都沒有了。

他最最怕的，便是萬鳶明明在笑，可那笑里卻是帶著刺骨的寒意，彷彿下一刻，他當真會把自己捏碎在手裡。

「你沒有那膽子，還是聽話些，不好嗎？」萬鳶自鼻中冷哼了一聲。

柳冬沒有說話，微微垂了眼眸，老實地坐回了椅上。

萬鳶見他不說話，也不打算再理會他，眼下，他想做的唯有一事，那是他這幾日里，一直想著念著的事。須臾，他轉過身去，不懷好意地帶著茶餅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