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成德從不會拒絕沈宛。

因此，便順了她的意躺下，只一雙眼仍舊定在她身上。

沈宛不解:「怎麼了？」

遲疑了一下，男人才小心翼翼的開口:「不要走，好不好？」

心底酸楚鋪天蓋地襲來，沈宛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他生來便是天之驕子，風雅矜貴，從不需要為任何人和事物低頭，可到底是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一步呢？他連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的看自己臉色，生怕自己生氣。

「我不走，」替他掖了被角，沈宛垂眸，沒有再猶豫，「你快些歇息，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

聽了她的話，納蘭成德才放心的闔眼，安安穩穩的睡了過去。

這個人……沈宛扭頭看他，一隻手被他牢牢握著，空出來的令一隻手卻不由自主的點向他的眉心，順著五官一分分描下去。

滿人素來五官深邃，卻一身狂野，而漢人五官平坦，卻氣質溫和，然而這個人……當真是集合了兩族之人的所有優點。

眉卻遠山，不深不淺，眼窩卻生的深邃，生生讓人瞧出幾分俊朗，鼻樑高而挺拔，嘴唇不薄不厚，顴骨略高，但細枝末節卻生的精緻優雅，宛若造物主的恩賜，沒有一處不是完美。

沈宛捏了捏自己的臉，雖仍舊傾城，但怎麼看……也覺得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

看來洋人的審美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樣，要麼給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可就算這個鬼樣子……還是被納蘭成德認出來了。

嘆了口氣，他許是……認出凌波來了吧……

想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不過六歲年紀，而他八歲。

娘親將她帶到納蘭府里之後，便放下她，獨自離開了。

她年紀小，以為娘親不要她了，哭的歇斯底里，糕點果盤摔了一地，任誰也近不了身。

正當眾奴婢手足無措的時候，長亭外頭來了一位小公子。

那人一身月白長袍，生的極其俊美，舉手投足儘是貴氣，好看的連她都止了哭泣，瞪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你是鈴語？」

連聲音也是這般好聽。

她點點頭，卻突然想起什麼，又搖搖頭，嘟著嘴:「爹娘都叫我晚晚。」

小少年驀然笑開，彷彿春風拂面，「宛宛？宛若銀鈴的宛？」

她想了想，宛若銀鈴……這不是形容眼前這個神仙小哥哥的嗎？那就宛若銀鈴的宛吧，總歸娘親也不要她了……

旋即重重點頭。

後來的很多年裡，她都忘不了當初，風姿綽約的小小少年，踩過一地碎瓷片向她走來，為她斟了一碗薄茶。

「來，」少年端著白玉瓷盞遞給她，骨節分明的手指宛若白玉般貼合在瓷盞邊緣，合著笑面清淺:「哭的累不累，喝茶吧——」

確實……挺累的。

她不作他想，接了那茶一飲而盡。

那小小少年接過空下的瓷盞，微微一笑，語調柔軟:「不要再哭了，從此之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宛宛，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