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小東西，沒事兒多了解了解民生，學學手藝！不然以後工作了，獨自生活了，連做飯都不會！」賀老爺子接過項南喜好的絲瓜和茄子放在兩個盆里，又把讓賀止從雪櫃拿了一塊肉，「大孫子，你去雪櫃第三層，把裡面的大骨頭拿來。」

賀止：「好嘞，紅色袋子那個是吧？」

「對，就是那個！放在盆里化上，明天給你們燉排骨豆角，可香了。」

項南拿了個馬扎坐在地上摘菜，不過看起來業務不太熟練，摘了二十分鐘才擇出來幾顆，「老賀，這葉子還能吃嗎？」

賀止伸脖子瞅了一眼項南手上有點發蔫的葉子，自己也看不出來個門頭。

「我看看，」賀老爺子眯了眯眼睛，沖著項南和藹一笑，「哈哈哈，傻小子，這是剛才壓的，不是壞的，你擇菜的時候把黃葉和有蟲的擇掉就行。」

「這樣啊，爺爺你懂的可真多。」

賀老爺子搖搖頭，眼神里有著惋惜和懷念，「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孩子哪像現在這樣享福，天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別說是我那個時候，就是你們父母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早就已經在家分擔家務了。不過啊，時代在變嘛，也情有可原。」

「嘿嘿，我媽也總和我說以前的事兒，我媽說當時我姥爺家屬於知識分子家庭，過得還算可以，不過家裡有三個孩子，生活得也是特別拮據。我媽說她八九歲的時候就收拾屋子做飯了。」項南手上的動作沒停，他不熟練，但好在擇菜這種活不需要什麼技巧，他多幹幹就熟了。

賀老爺子：「可不是嘛！你們現在這生活多好啊，不用幹活，還能享受教育的資源，現在這個手機啊，網路啊多先進。」

賀止手裡還洗著碗筷，聽了賀老爺子的話也點點頭，「和您那個年代比起來是好了不少，不過凡事都有利有弊嘛。」

「這話說對了，那個網路是好，但是我看呢，壞處也不小，我住這村兒里，也按網線了，村西邊有一家，他家孩子二十來歲，上網成性，根本剋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在網上幹什麼，成天成宿的玩。誒，對了，這幾天我看他叫了一群人去村子裡的小網吧，嘴裡污言穢語的。我聽村裡人說，他們在網上整什麼罵戰呢，我是老了，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項南站起來，一手拿著香菜，一手甩了甩水，「現在的網路缺乏規範，很多平台不需要實名制，所以很多網友依仗這一點，對他人進行網路暴力，或者在網路上載謠造謠，前幾年還好，這幾年尤其混亂，一言不合就上綱上線，還有一些人特別愛舉著正義的旗幟理直氣壯的進行網暴，網路上的風氣特別惡臭。」

「社會變了，人心不古嘛，更以前沒有網路的時候就有人用流言蜚語去傷害他人，沒有身份的遮掩尚且如此，更何況有了熒幕的保護，他們自然沒有什麼畏懼的了。」賀止站在賀老爺子旁邊，給賀老爺子遞著手中的工具，「其實這跟現在的父母也有關係，父母對孩子過分的溺愛和不加管束，很容易影響孩子的三觀。」

賀老爺子搖搖頭，手上翻炒的動作沒停，「你倆可得聽好了，人這一生，最難的一件事是學會做人。別看人這個字好寫，一撇一捺就兩筆，但要真想把著兩畫寫好可謂是難上加難。你們的父母對你們的教育和養育都很合格，現在你們長大了，以後的路就得你們自己走了。」

賀老爺子把茄子蒸上，拉著兩個小夥子坐在小矮凳上，「爺爺活了六十多年，現在半截身子都在土裡，前半生看了無數的罪犯，受害者，對這人生的感悟挺多的。我接觸的那些犯人，犯罪的原因形形色色，有像我這樣已經垂暮的，也有比你們還小的。你們沒有深度接觸過他們，所以你們也很難有這麼深的感觸。近幾年，咱們國家的犯罪年齡越來越低，多少比你們小的，或是像你們一樣大的孩子走上歧途，甚至在生命中最美的年華剛要開始的時候，就斷送了自己的未來。」

「我雖然退休了，但和你爸也會討論一些案件。這幾年很多犯罪的孩子，要麼是模仿，要麼是衝動，要麼就是因為無知，家庭，社會，網路，他們能接觸到的這些環境說不定哪一個或是哪幾個就是引導他們走向犯罪的因素。別說是學會做人了，他們連好好生活都沒學會。」

「學會做人，不僅要有思想，有主見，有正確的三觀，更要學會不要隨波逐流，不要跟風跑，不要在事情的真相沒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妄自評論傳播謠言，不要以一種義正言辭的態度去傷害他人。做人更要不卑不亢，不忘本，要問心無愧。」

賀老爺子嘆了口氣，「跟你們說這些，也是因為你們長大了，也快要徹底離開家裡，自己去闖天下了，你們在外面啊，照顧好自己，將來有出息了，發光發熱，不需要你們做出多大貢獻，只要在自己的崗位上認真工作，不給社會添麻煩就是我們最好的孩子了。」

「爺爺……」

「唉，你們是不是覺得爺爺說的太啰嗦了？」

項南和賀止都搖搖頭，賀止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爺爺，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您今天怎麼……」

「……賀止，你還記不記得老牛家那個姑娘？」

「老牛家？是叫牛凱芮，比我小兩歲那個嗎？不是去年剛考上大學嗎？她怎麼了？」

賀老爺子抬起頭，看向賀止和項南的眼神格外深邃，充滿著遺憾還有屬於老者的智慧，「那孩子，上個星期自殺了。」

「自殺了？！為什麼啊？她學習那麼好，性格也挺開朗的啊？」

賀老爺子沒馬上回答，把菜盛出來放在小桌子上，又拎出來一瓶酒，「咱爺仨今天邊喝邊聊，」賀老爺子給項南和賀止一人倒了小半杯，「這酒是白酒，你倆慢慢喝。」

「爺爺，那姑娘怎麼了？救過來了嗎？」項南不認識那個女孩兒，但一個年輕的生命隕落，他內心有著說不上的沉悶。

「發現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賀老爺子抿了一口酒搖搖頭，「今天是她頭七，我和吳老頭代表老一輩去她家看了。唉，她父母老了幾十歲，她奶奶差點也跟著去了。」

「……」

「那小姑娘啊，多好一孩子，去年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哪兒傳的話，說她這孩子喜歡女孩兒，去年過年的時候，一群人對著他家門口指指點點的。」賀老爺子濃密的眉毛蹙在一起，眼神里也都是沉痛，「我和吳老頭去問過她爺爺，她爺爺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就會喜歡女孩兒，她媽把她關在房間里三天，不給水不給飯，出來的時候都休克了。她家裡人也不能關她一輩子，到底是讓她去上學了。村子裡的人，思想守舊，但口舌是非多，老牛家沒少受白眼，這孩子回來之後也不怎麼出門，可惜人言可畏啊，這流言蜚語還有那些不入流的話，怎麼可能傳不進她耳朵里呢，寫了封遺書，說自己對不起家裡人就走了。」

項南張了張嘴，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賀止坐在項南對面，表情也不好，緊抿著嘴唇，喝了一口酒。

「這孩子，傻啊，她這一死是解脫了，那些人不會道歉也不會停止議論，而最後傷心的承受一切傷害的，是她的親人。」賀老爺子給兩個沉默的孩子夾了幾筷子菜，眼神慈愛又蘊藏深意，「她和你們差不多大，一朵還沒有盛開的花就這樣凋謝了。你們啊，就記住一件事，生活中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輕易放棄生命，還有，永遠相信你們的父母，他們是最愛你們的人，也會永遠支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