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物是一張銀行卡，一把小提琴。

全程我刻意忽視著那股灼人的視線，簽完一系列收簽單，和葉紀平客氣地道謝，把銀行卡小心的保管在錢包夾里，背上小提琴包。

我是一直知道陳決遠的氣場的，寒氣逼人如凌冽冬風，只是沒今天感覺的那麼深刻。

一個大活人，視線直直望著你，眼神還說不清道不明，想必任誰待得久了都會覺得頭皮發麻。更別說，陳決遠可是前世和我結仇那麼深的人，那種烙在靈魂里的痛苦刻印，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我早都冷汗淋漓，是恨不得趕緊辦完手續，躲開這索命瘟神。卻不得不保持一個安適如常的面色，簡直讓我煞費心思。

轉身無視他，裝作素味平生。只是朝轉門走了一步，就被他伸手攔住。

我看著橫在胸前的手，太陽穴突得跳了起來。唉，其實早都意料到了不是麼？早在葉紀平和他的視線交流里，在陳決遠上下打量我露出的鄙夷眼神里，我知道自己這一劫或許是躲不掉了。只是還懷揣著那一點小小的期望。

「我能和你談談麼？」陳決遠的嗓音平穩，不帶任何感情的冷。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次不和他好好談談，他準會在下次找我麻煩。與其惶惶不可終日，未來某天的平靜生活被他打亂，不如現在直面。

我裝作一頭霧水的樣子，「抱歉先生，你認識我嗎？」看著他沉默的樣子，我不自覺有些發怵。繼續道，「對面有家咖啡廳，要不我們到那邊說。如果您方便的話？」

...

我們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服務生拿著紙筆站在我們旁邊，她嗓音輕甜詢問我們要喝些什麼？

「一杯摩卡。」兩個人同時出聲。

服務生笑了一下，「好的，兩杯摩卡，兩位稍等片刻。」

和他單獨共處，我渾身不自在。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陳決遠一向喜歡的是美式咖啡清淡的口味，怎麼現在喜歡起了摩卡？或許是十幾年如此，有些膩味了吧，換換口味？

「先生想和我談些什麼呢？」我說。

他問：「你和譚泊什麼關係？」

又是同一個問題。

我低頭頓了兩三秒，總不能在這位閻羅面前說，你是居委會成員不成？辦起查戶口的工作？

想必他之前不少次在葉紀平跟前吃了虧，任憑面前這尊佛多麼權勢滔天，葉紀平著枚奇葩還是恪守本分。對不上譚泊留下的秘密，就是不把東西給他。

只不過生意人嘛，講究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原則，鬧得太僵，誰都不好過。於是答應他，只要有人來取譚泊的存物，必然立即聯繫他。

只是我好奇，陳決遠到底對譚泊是個什麼態度，怎麼人死了，還要抓著東西不放？

還是說陳決遠的控制欲和佔有欲已經到了這麼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嗎。

我想了想措辭，怎麼把故事編得稍微真實一點。

「譚泊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老師。」

他聽到這句話，身體微微前傾，眼睛裡對我的鄙夷少了些許。似乎來了興趣。

「之前潭家夫婦建立過了一個慈善機構。我妹妹身體不好，前些年一直受著他家的恩惠。我經常給他們家寫感謝信，雖然一直沒有收到過回信。」

說到這裡，我裝作靦腆的樣子，笑了笑，「後來，無意提及我一直把他們家小兒子譚泊當做偶像，想像他那樣學音樂的事情。」

「然後呢？」

「我沒想到譚泊會親自聯繫我，說想教我學音樂，問我有沒有這個意願。我當時驚喜壞了，立馬答應了。每周他都會抽空給我交小提琴，我......我跟他學了兩年。」接著，我的眼神黯淡下來。

「後來？」

「後來潭家破產，慈善機構自然沒錢救助我妹妹了。我也沒想到那天是最後一次見到譚老師，早知道……唉……他說，我如果過得太困難，就去那家銀行，那裡有他給我存的東西。」

我嘆了口氣，「我做武替，勉勉強強得維持著妹妹的醫療費。只是前不久發生意外，工作人員失誤，我的腿摔斷了。手術醒來才得知了譚老師車禍的噩耗。」

我的頭更低了，故意作秀出不想讓人看到脆弱不堪的模樣，壓低嗓音，沙啞道「誰能想到，那次見面是最後一面。」

「就這些了？」

我點點頭，「就這些。」

陳決遠表情有些失望。

我現在自我感覺良好，這場戲演的沒有十分也有八九分的真。說實話，我的心底一直盤旋著一個疑問，在陳決遠眼中，譚泊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於是問，「這位先生，我能冒昧地問您一個問題麼？「

「什麼問題？」

「潭老師和您，又是什麼關係呢？」說完我裝作有些後悔的樣子，」我是不是有些太莽撞了，如果您介意的話，就不要回答了——「

「他是我愛人。」

我的嘴微微張著，有些吃驚。服務員恰好過來，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把兩杯咖啡分別放在我們跟前。

我為了掩飾情緒端起杯子，左手顫抖得差點把咖啡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