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青蛙打旁側泥水中翻著肚皮漂浮上岸，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指向東，爾後氣絕。

東側想來就是蛟龍老巢方位，既然蛟龍設陷阱等他們自投羅網，他們怎可辜負他一番美意？

「你真認為，那蝦兵講的是真話？」秦依望向二人。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得去了才知道。」鄭允浩的回答模稜兩可。

蛟龍居所雖名淺灘，其實是一片大湖，湖中靈氣四溢，在此修鍊定能事半功倍，難怪那蛟龍要獨佔，以防有人分食靈氣。

誠如蝦兵所言，蛟龍洞府為一道飛瀑阻隔，欲入內，先得過那道水瀑。

只是站在水瀑前，便能感到撲面而來的靈氣，那蛟龍可真會獨享風水寶地。但據青蝦所言，內有機關，可摻入水銀……金在中撒一列豆兵刺探，水中並無異樣。正打算入內，卻被一根柔若無骨的指頭勾住了衣領。一轉頭，秦依似笑非笑地瞧著他：「金公子打算獻祭麼？」

金在中再看，才發現豆兵過後，淺灘格局斗變，由平和安寧專為暗藏殺機，他登時明了，其實水本無異樣，青蝦故布疑陣，便是要他出手試探，一試之下，正好給蛟龍通風報信。

「靈地變成死局，秦姑娘可是擔心會燒焦自己的狐狸毛？」鄭允浩道。

秦依愛惜地一撫肌理，退至二人身後：「兩位公子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需要我這個小女子打頭陣麼？」

鄭允浩笑而不語，指結印間，面前突地多出一座土山，土山膨脹，中間虛空，恰容三人藏身。「這是何種術法？」金在中與鄭允浩形影相隨，從未見他施展此術。鄭允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道門本一家，我見靈犀道長精通土障之術，便趁他不注意，偷師幾招。」

「他精通土障之術？」金在中很是意外，他與鄭允浩同在義莊待了幾日，為何他沒發現？

鄭允浩恭維道：「在中乃正人君子，不屑窺人隱私，我卻慣於上人房梁，這等事，哪好意思說與你聽？」

「可是，你不但說了，還一副小穿山甲的模樣，不是等著金公子誇你悟性過人？」秦依毫不留情地拆穿鄭允浩所想，鄭允浩鎮定如常，金在中倒是先紅了臉，偷偷看一眼鄭允浩，又佯作不懂以掩飾狂跳的心臟：「泠書小環生死未卜，還不快走。」

鄭允浩瞧他神情，意會地不再提及，秦依掩唇輕笑：「金公子能面不改色地承受神女愛慕，為何只被人家調侃一句，就害羞了呢？」

秦依點到即止，瞧著金在中變紅的耳尖和鄭允浩豎在唇邊的食指，眼波流轉，無聲地漾開，隨二人穿過水瀑。

原以為水瀑後會是鳳棲山那樣的山洞，怎料竟是一步一景，可堪媲美江南亭台水榭，想來蛟龍兇惡，卻並不庸俗。

香氣襲人，觸目繁花鬥豔，蛟龍以其修為令洞府四季如春，草長鶯飛，確實令人心曠神怡。

一道朱門吱呀拉開，門內一草一木都令金在中無比熟悉。

留香閣內的石桌上，彷彿還殘存著二哥與三哥的氣息，他兩位兄長雖然也是降妖好手，卻也酷愛下棋，閑暇之餘總要在棋盤上殺個你死我活……

練武場，大哥曾指點他道法與劍術，大哥溫和敦厚，向來不會對門中弟子疾言厲色，每每下山，若有美食萬物，必定想著一眾弟妹……

腳下一步一步踏過熟悉的場景，身邊的空氣中似乎還留有他們的餘溫。淚奪眶而出，金在中沒想到，再進家門，居然會是在這種情境。

「年輕人，家國天下，你連家都沒了，還惦記著天下做什麼呢？」一道聲音飄渺傳入耳中，帶著深深的蠱惑意味，「你若願意，我可令你長居此地，同你的家人共享天倫。」

「江湖險惡，何必為了不相幹的人屢涉險境？」那聲音哀哀一嘆，倒像為他不值，隨即，金在中眼前出現一本書，書自行翻動，上書金在中三字，竟是他的命數。

金在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良配之後的三個字上——鄭允浩。心猛地一動，然而其後，眼前幾個朱紅的字閃過：為天下蒼生，終將墮入六道之外，永無投生之日。

「天書所言，句句屬實。」那聲音嘿嘿一笑，書又翻至一頁：大澤蛟龍，歿於鄭允浩金在中之手，其膽為龍魂所食，以破除龍魂部分封印。

「瞧見了麼？你們以為自己為著天下蒼生，實則是一步一步朝著宿命奔去，你就真甘心為一紙破書左右麼？」

聲音到最後，竟成怒吼，足見那人心中憤怒。

「何須裝神弄鬼？」一道劍芒劃過，日暮山莊舊宅化為虛有，金在中持劍，便見眼前一條即將修成角龍的蛟，目光低垂，正以可憐的目光審視著自己。

「天命令聖僧無緣愛侶，令我無法修成應龍，令鄭允浩成為不死怪物，令你墮入萬劫不復之境，難道你就不想讓這該死的老天付出代價麼？」蛟龍長須一顫，朝金在中吼道。

金在中身形顫了顫，鄭允浩成為不死怪物？自己墮入六道之外？

事實，還是只是這蛟龍的攻心之舉？

金在中五指一張，一張符網罩向蛟龍，卻被蛟龍一爪劈成兩半，眼前一道水鏡拉開，鏡中景象居然是青蝦府中的銷魂窟。

那一幹女子，為一鬼影掠走，幻化成鬼魅，藏身市井，以胎兒精血為食，鬧得人心惶惶。

「莫淵！」那條鬼影，化成灰金在中也認得。

「不錯，正是莫淵大人。」蛟龍輕蔑地笑道，「你以為取了我的筋，便可擒拿莫淵大人？你道行還遠遠不夠，除非你能解開龍魂桎梏，而要徹底解開，則需要鄭允浩永遠捨棄輪迴……哈哈哈哈……金鳳蒼龍，原是天生一對，你們定是萬萬沒想到，皇帝不但讓你們塵世輪迴，世世孤苦，還將你們的命如此天衣無縫地嵌在一起。」

金在中後心生寒，比與鬼神對陣還冷上萬倍。神女之前也稱，因他二人忤逆黃帝，黃帝震怒，令二人百世不得見，誰知百世之後，還會有這等牽扯？

不！

金在中晃出腦中紛雜思緒，冷然道：「妖言惑眾，待你死後，我留你脂膏，製成蠟燭，取你雙目，做成明珠，教你好生看看，你們這幹妖魔鬼怪的陰謀如何被一點點粉碎。」

蛟龍邪邪一笑，長軀抽離：「那，我便等著你們，來取捆仙索。」

雙目一睜，花香依舊，金在中側臉，見秦依以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情知中了蛟龍幻術，他也不言語，而旁側鄭允浩，仍自陷於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