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嘆了口氣，掛斷了電話。

他回到座位，正色道：「洛倚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這個身份，」聞言，洛德臉色一僵，「如果我們不認識，這份合作怎麼都發不到我這裡來吧。」

洛德收起笑容，道：「但這是經過我父親同意的，」他盯著顧軒的眼睛，「更何況，於公於私，我都是願意和你交易的。」

顧軒皺緊了眉頭，他本打算這次商談會後就徹底斷了和洛德的聯繫，他不想耽誤了別人。

這份合作對雙方來說利潤都不高，但是若是耀軒成為豐匯的合作人，其商業地位將會大大提升。畢竟和世界前十強的企業合作，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這份合作幾乎是豐匯在單方面給耀軒創造價值了。

「小軒，」一直默不作聲的葉闌突然開口道：「商場上，不該考慮這麼多私人恩怨，能為企業帶來長期可觀的效益，便足夠了。」

顧軒抬頭看向他，葉闌確實和平常一樣，目光溫和真誠，可他總覺得有一絲不妥。

他轉頭看向洛德，對方嘴角緊抿，低著頭不知看向何處。

顧軒沉吟不語，片刻後，坐下來打開筆記本，「我和理事會商量過後，會給你答覆的。」

洛德眼底一亮，抬起頭，卻只看見顧軒嚴肅辦公的冰冷側臉。正好此時早餐被服務生端上來，他只得扭過頭怏怏地接過。

顧軒以身體不適為由翹了傍晚的剪綵活動，回國氣都沒喘便叫了車趕往陸企，連坐車的時間都在開視頻會議。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景宸卻顯得更加忙碌，即便兩手都是行李，但一得空便會劃弄幾下手機。

在陸企待客室的時候，顧軒皺著眉頭，有些坐立不安。

一刻鐘後，西裝革履筆挺修長的陸曦璟端坐正位，那張被上帝精心雕琢過的俊逸臉龐帶著一絲不耐，劍眉微微蹙起，顧軒看了很久，卻找不到一點熟悉的痕跡。

他餘光掃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景宸，又垂下眼簾，道：「你和那位小姐，認真的嗎。」

陸曦璟不耐的神色出現了一絲停頓，似是沒想到他這麼直白地問，「顧先生專程趕來打聽別人的花邊新聞······」

「不是別人！」顧軒猛地抬起頭，又重複了一遍，「你，不是別人。」

饒是陸曦璟也被顧軒突然提聲一驚，但他很快便黑了臉，陸曦璟不喜人擅自打斷他的話。

「顧先生請自重，經過我的考慮，我不想和你有合作以外的關係。」

顧軒看著他整理了一下西裝上衣，然後拉開門離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在他身上停留。

站在一旁的景宸冷著臉，手機振動了兩下，他卻不予理會。

林逸書本來打算今天和唐哲翼在家混一天，但在看見日程上寫著今天是商談會最後一天時，還是不放心地來上了半天班【實則是順便水上班時長】。果然，在臨下班的時候，前台打電話通知他顧軒要求和陸曦璟見面。

林逸書看著直愣愣坐在沙發上的顧軒嘆了口氣，本打算去輕拍顧軒的肩，但走近一見顧軒駭人的臉色，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他皺起眉頭，門外經過的唐哲翼遠遠地瞥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事情可能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我以為他至少會和你說那女孩只是逢場作戲。」林逸書將手插.進褲兜，「但是他從來都只對你承諾過，對那女人，我相信他說不出來這種話。」

「他是承諾了我一輩子，我只是忘了問，」顧軒低下頭，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

林逸書僵在原地，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或許此時，本就該無聲。

顧軒空落落地坐在沙發上，心裡像缺了一塊，手腳冰涼，目光獃滯。

你可曾絕望？

他是離鄉出走行走在沙漠的旅人，天空不再蔚藍，只有祭奠似得漠然的白色，從極遠處鋪陳開來，將白骨壘成的太陽供奉，在落下些黑夜縫隙里落單的惡鬼。

孓然站在此方懷念。

懷念記憶里朱都成碧，二十年前鄉下河岸上的歲月一年長似一年，縱使歲歲人不同，但總有年年花相似。十八年後背井離鄉，世界之大，這人間煙火，這山河遠闊，木葉飄落處，繁花盛開時，星漢燦爛，鯨鳴沉淪，

田嶺河川里到處是孤兒院孩童舌尖唇畔的小曲兒纏綿過的繞指柔情，童謠隨著更鼓響起，一聲是江月初平遊子歸鄉，一聲是他沙啞低沉的嗓音無意間輕喚的昵稱。於是那滿山遍野松綠妝點的舊憶都有了著落，與月色盛了一碗清冷冷的霜，落在眸子里，掠不盡春暖花開，卻載的下仲夏夜裡流螢落下的光影，可真是好看。

夢裡的烏托邦成了心頭硃砂痣，窗前清明月，是你藏了幾百年的酒，未曾開封，卻已醉在了舊日山頭。

故土三千里，而往事已成空，這世界上多的是斷腸遊子，這沙漠里埋盡了英雄枯骨。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失去了一年的陪伴與承諾，直到斜陽沉落，夜星斑駁，那整一日的萬里晴空，只春風一度十里岸，離人九步三回頭。

哦對了，春風亦不願度這黃沙滾滾。這漫天遍野的死寂壓彎的只有一個人的脊樑。

黃沙是人間。

故都做彼岸。

這世道就如那殘紅遍地的殘春，局中人被亂花迷了眼，看不清那張牙舞爪的苦夏。

厭世，逃避，靈魂睡在三月的江南里，身體死在這苦寒的濱北之地。

悲哀積累於懷，它拉直了骨頭炸碎了一切自欺欺人與沒有未來的等待，然後在已死的靈魂上枯木生花。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他或許只能再次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