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劍尖距離展昭的眉心只有寸許，也幸虧白玉堂在劍上根本沒有用力，他本是顧忌展昭舊傷未愈，只想做做樣子，趁機靠近將他擒住，卻不想無意中竟威脅到了展昭的性命。

匆忙中，白玉堂只得將力量灌注於手腕，使勁向上一挑，帶著展昭頭上的烏紗帽一併釘入他背後的樹幹。

畫影削鐵如泥，深深沒入樹中，白玉堂顧不得拔劍，連忙撒手去查看展昭的情況。

「貓兒，你，你怎麼不躲？！」白玉堂話音裡帶著微顫，剛剛的一幕差點把他嚇死。

可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驚恐萬狀，畫影劍下，展昭雙目微閉，面如死灰，半倚著樹幹，披散著一頭烏髮，瑟瑟發抖。

不僅如此，陰暗的樹影里，展昭的身體竟似蒙上了一層薄霧，忽隱忽現，若有若無。

白玉堂心裡『咯噔』一下，他最不願相信的事情似乎要成真，無盡的恐懼頓時瀰漫上心頭，他慌忙將展昭抱入懷中，才發覺這人的身子居然輕如蟬翼，冷若冰霜。

「怎麼會這樣？貓兒，怎麼會這樣？！……」白玉堂驚惶失措，半跪在地上攬著展昭，不停地摩挲著他的身體，不知如何是好。

「玉，玉堂……」展昭掙扎著張開雙眼，白玉堂的懷抱多少給了他一點力量，但被劍氣震懾的魂體卻依舊虛弱無力，「把，把劍收了……」

「好，好，貓兒，你等著……」白玉堂心神俱亂，早已無心思考，展昭如何吩咐，他便如何去做。

可就在他將畫影從樹幹中用力拔出的那一剎那，卻忽然呆立在了原地，展昭那頂原本被釘在樹上的烏紗帽竟然瞬間燃起，隨即灰飛煙滅了。

「……」白玉堂渾身發抖，不寒而慄，真相已經擺在眼前，縱使他再假裝不知，不覺，不思，也改變不了現實。

展昭已經不在人世，現在的展昭只是一隻鬼魂。

其實，打從昨晚初見，白玉堂便察覺到了展昭的異樣，那冰冷的肌膚，蒼白的臉色，輕若無物的身體，以及那始終躲躲閃閃的古怪行徑，都讓他心生懷疑。

但他心中更多的卻是恐懼，恐懼讓他不敢去證實，反而讓他倍加努力地來說服自己，這人他既然能看到又能摸到，便肯定無事。

何況，今早他還尋到了展昭曾經出現過的證據，如果這貓真有不測，又怎能安排得了昨晚那出好戲。

於是他選擇了自我蒙蔽，卻又在這種掩耳盜鈴的情況下，對展昭一味的躲避和欺瞞產生了強烈的憤懣和抱怨。

因而，他才會那麼執著的想要展昭給他一個解釋，才會三言兩語就控制不住自己。

歸根結底，他只是想得到一個這貓依舊安然無恙的證據，卻不想真相竟是這般殘酷至極。

而他更沒想到他的寶劍還有這種威力，弄巧成拙，竟差點讓展昭魂飛魄散。

「玉堂……」凄冷的秋風如利刃一般劃過面頰，握劍的五指青筋暴起，白玉堂恨不能將手中的寶劍折斷，展昭一聲細若蚊蠅的輕呼卻將他即刻喚醒。

「錚楞」一聲，畫影被他狠狠入鞘，插入背後的劍囊，匆匆深吸一口，將無邊的痛苦和悔恨強壓進心底，白玉堂慌忙轉身再把展昭抱起，才發現這個虛弱到幾近透明的人正在努力沖他彎起嘴角。

白玉堂雙眼瞬間朦朧，「貓兒，你感覺怎麼樣了？」

「我，我沒事……」虛弱的魂體終究迫使展昭放棄了抵抗，一縷縷赤陽相護交織，如密網一般緊緊包裹住了他的身體，浸潤在白玉堂溫暖的懷抱里，展昭頓感安然無比。

可他知道這種感覺不能享受太久，那人的忠告他始終銘記在心頭，更何況今夜亦是兩人的訣別之期。

白玉堂剛才的反應他盡收眼底，這倒也讓他了卻了一塊心病，該來的總會要來，該說的也總歸要說。

勉強凝聚起一點力量，展昭終於開口，可話到嘴邊卻成了道歉，「玉堂，對不起，我，我不該瞞你……」

白玉堂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鼻頭一酸，兩顆清淚緩緩滑落臉頰，「傻貓兒，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展昭微微一笑卻沒有再答，而是抬手指了指樹林外的山路，「把我抱到那邊的月光下，待我，待我略作調息，再與你講來。」

陽氣的滋潤自然是最好的修養之法，可他不能不顧白玉堂的身子，那人曾教他一套功法，吸收天地月華同樣可以幫他獲得一些靈力。

「好！」白玉堂點頭，穩穩的環抱著展昭，腳下輕輕一點，便如風一般，飄然來到林外。

林外皓月當空，亮如白晝，白玉堂托著展昭尋了一處平整光滑的石板，小心翼翼將他放下，扶他坐穩。

他雖不知展昭要如何去做，卻也明白這定是陰魂的某種修養之法，於是便撤手退在了一旁。

果然，不消片刻，就見展昭的頭頂，慢慢聚攏起爍爍光華，更有絲絲縷縷的銀芒似是正在從天空中的那輪圓月里緩緩瀉來。

白玉堂默默端詳，石板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人影，紅衣白面，烏髮披肩，雖形容憔悴卻仍難掩他骨子裡的傲人風華。

白玉堂心中不由暗想，都說什麼情深緣淺，其實就算是做鬼又能怎樣？只要能一直陪在這貓身旁，只要不去喝那孟婆湯，即便是上天入地，不也可以永遠不離不棄。

如此想著，白玉堂心情頓時坦然，嘴角甚至還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可就在這時，天空突然陰暗下來，明月也突然失去了光華。

展昭驟然收功，睜開雙眼，眼中露出驚恐。

「怎麼回事？！」白玉堂也是大吃一驚，二人不由的同時舉頭四望。

「在那邊……」展昭抬頭目視前方，原來是從山頂的方向，正隨風飄來滾滾濃煙，恰好遮住了天空的圓月。

「是，是神女廟。」展昭攢了攢力氣，蹣跚站起，剛剛恢復一點靈力的魂體，衰弱的就像要馬上隨風而逝。

白玉堂連忙將他扶住，忽然想起剛剛那聲驚雷，皺眉道，「也不知是人為還是天意？」

展昭仰頭望著神女廟的方向，悵然若失，「無論是人為還是天意，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什麼意思？」白玉堂突然忐忑不安。

展昭轉目凝視著白玉堂，艱難開口，「我，我要走了。」

「我陪你去。」白玉堂一臉堅定。

展昭搖頭，凄然一笑，「那個地方，白兄無法相隨。」

「你不信我？！」白玉堂反手握住背後畫影。

展昭怫然變色，盯著白玉堂，怒目急道，「白玉堂，你，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麼寶貴？如果……如果你敢任性妄為，展某絕不會原諒你！」

誰知白玉堂卻冷哼了一聲，淡淡說道，「貓兒，爺的命貴，你的命就不值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