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於心》下(宿傘之魂X維克多)
小說: 第五人格-My lover 作者:五月狐 字數:9948 更新時間:2020-03-10 08:01:56
逢魔時刻。
他們應該就是最大的魔才對,但是在這種時刻,那名少年卻比他們更像魔。不復以往純白如紙的脆弱模樣,白髮紅眼的少年此刻像是被墨水汙染了全身一樣,到處都染著斑斑黑漬。
「為什麼不救我?」以往從未開口的少年今日竟開了口。「為什麼?」
此刻宿傘之魂竟無法開口,不知道是因為是在夢境裡的原因,抑或是那份毀天滅地的自責感?
「不是的......聽我說......」必安的靈魂試著開口,無咎卻無法動彈。
「為什麼?」少年紅色的眼珠留下黑色的墨淚,在蒼白的臉頰留下一條墨漬。「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像是機器壞掉一樣,少年不斷重複這三個字,接著那嗓音逐漸變得淒厲,而後失真。
「不要──!!!!」
必安與無咎同時從夢境中驚醒,從地上彈坐而起。冷汗沿著他們的下巴滴落到胸膛,留下冰冷的觸感。
「......」他們沒有開口,只是同時嘆了一口氣。
他們從很久以前做的那個黃昏之夢,那個一直苦苦無法窺見面目的少年竟是維克多。
因為他們的無能,讓維克多身陷危險中,生死未卜。如果他們沒有強制扣留維克多,也許深淵行者就不會逮到他。
「......啟程吧。」必安靜靜地站了起來。
他們自六天前就從宅邸出發前往一個地方,一個有可能讓他們救回維克多的人就住在那裏。
走了一段路後,腳下的土地逐漸濕潤黏人,空氣也開始變得混濁沉重。
「他們會幫我們嗎?」無咎不安地問道。
「他們是深淵的舊主人,為了奪回深淵之位他們必然會出手。」必安雖然如此回答,但心中也十分忐忑不安。
來自傳說中的克蘇魯神話,同樣都是深淵的主人,但在爭奪深淵寵愛的戰鬥中,他們輸給了深淵行者。
一是舊日的支配者,曾經以深淵之觸支配整個異界的黃衣之主──哈斯塔。
一是克蘇魯的外神,以夢境蠱惑深淵的夢之女巫──伊德海拉。
他們自輸給異界行者後,就一直沉眠在身異界與現世的邊界沼澤之間,除非有特殊的管道或通曉世界的規則,否則無法來到他們沉眠的地方。
一條觸手突然從地面竄出,衝向無咎。
「嘖!」他反手以傘一擋,俐落的擋掉了觸手的襲擊。
必安面前卻是從土裡升起了一個少女,雖然看起來嬌小,手上卻是拿著沉重的十字鎬。
然而對方似乎沒有要攻擊的意思,只是拖著十字鎬往迷霧深處走。似乎在替他們引路。
「……搞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敵意。」必安皺起眉。「也只能跟著她走了。」
「那是伊德海拉的信徒吧,剛剛攻擊我的應該是哈斯塔的深淵之觸。」無咎推測道。「既然都來這邊了,沒道理回頭。」
兩人達成共識,並肩走向被迷霧所掩蓋的世界。
***
「魔典呢?」
黑色的瘴氣像是鞭子般抽打在維克多的身上,他只是擰住眉頭,咬牙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異界行者氣急敗壞的召喚出更多的瘴氣。他沒想到這個初擁像是死閉著嘴的蛤蜊,怎麼樣也撬不開。
被黑氣限制住四肢後,來自深淵的精神污染逐漸滲透他的血管,維克多雖然也算半個深淵居民,可另一半人類的基因卻讓他生不如死。
異界行者也許就是知道這點,才會這樣拷問他吧。讓人類的細胞因深淵的污染而扭曲壞死,但血族的細胞卻瘋狂的修復每一個傷口,如果換做是其他人,應該早就瘋了才對。
想到這裡,維克多不禁扯出勉強的苦笑。不知道是該感謝這份特殊讓他能活著?亦或是詛咒這種體質讓他無法死個痛快。
「魔典……?」他虛弱的咳嗽。「自己找啊……」
異界行者這六天來已經聽了這句話無數次,他暴怒的勒住維克多纖細的脖子。
「你是真的不怕我殺了你嗎?」
「最多……魔典失傳……罷了……」維克多扯出這些天以來最燦爛而嘲諷的微笑。「反正你……怎樣也……拿不到手……」
勒住維克多頸子的手開始收緊。「還有心思嘲笑我是吧?想死我就成全你。」
維克多的視線開始模糊,肺部正尖叫著渴求氧氣。
——無咎,必安…………
維克多閉上眼睛,想要安靜的迎接死亡。
所有事情發生在電光石火的剎那。
黑色的傘御空飛來,貫穿異界行者的手後將之整個人貫到牆壁上。
白色的傘卻是靈巧的切斷了纏住他身體的黑氣,像是要守護他一樣張開在他身前。
兩把傘化作液體,融化到地板上又凝聚出兩抹人影。
「還真是盛況空前啊,這濃厚的異界氣味……」戴著兜帽的高大身影從另一個角落現身,斗篷下傳來濕溽的黏稠聲音。
「像是在做夢一樣……啊啊,這一切真是太迷人了!」另一邊則是出現了一名嬌小拖著十字鎬的女孩,然而聽起來並不是她開的口。
「哈斯塔……伊德海拉?」異界行者把自己半殘的手一抹,黑氣立刻填補起傷口。「真有趣,竟然會找來這種破落戶的幫手。」
范無咎一躍回到必安身邊。「得不到魔典就想殺了初擁的你,更為可恥不是嗎?」
「他寧可死也不肯交出魔典,既然如此我就完成他的願望……這不是正好嗎?」他獰笑著甩了甩手。「他大概也廢了吧,異界的污染可是會把他變成行屍走肉,與其那樣我還幫他了結痛苦,不用誇讚我的仁慈了。」
「你這傢伙……」必安感覺舌尖嘗到一點血味,才發現咬破了舌頭。身後的維克多似乎是因為缺氧而陷入短暫的昏迷,可誰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再次醒來。
「還有啊,你們也沒必要回來救他吧?你們可是冷酷無情的鬼差,還會因為欠人情而回來報答?」
「吶吶,話太多的後輩我可不喜歡。」伊德海拉隱匿在夢境中的身影此刻竟有些清楚。「奪走我王位的無恥小輩,今日就要你血償!」
「難得吾等能達成共識。」哈斯塔腥紅的眼洩漏殺意,黝黑且濕黏的觸手從袖口伸出。
「要你管……!」無咎率先向前,黑色閃電轟鳴劃過大氣,而白色狂風緊跟其後。
「這孩子就讓我來保護吧……」伊德海拉呢喃著爬行到維克多身邊,建構起夢境的障壁,而那拖著十字鎬的女孩——正確來說是伊德海拉的信徒,忠心耿耿的到維克多身前守衛。
來自深淵的觸手像是發狂般如雨後春筍從地面冒出,一口氣向異界行者撲去。
「可笑至極!」異界行者輕巧的乘著黑氣躍至半空,此刻混雜詭異綠色的瘴氣自異界行者背後的黑洞正無限的膨脹,彷彿要吞噬一切。
「來吧,就讓你們看看異界真正的力量!」他那詭異的笑容越發猖狂,終於裂開成非人的詭笑,而他心口的惡之花完全盛放,幾乎要抹滅理智的芬芳傾吐而出。
「到此——為止了!」三道凜然的聲音劃破凝重的邪惡,意外到來之人讓蓄勢待發的眾人皆是一愣。
面容上覆蓋一層黑皮質的面具,寬大的帽子、一身黑色大衣,以及黑色皮手套所握著的倒勾狀半生物鞭子正在蠢蠢欲動。
機械的翅膀拍打著,半人工的役鳥歪著頭停在皮革護手上,鮮紅的探測鏡發出細微的變焦聲,一身藍黑色斗篷覆蓋住略顯纖細的身子。
握著跳出火花的遙控器,黑色禮帽下隱藏著堅毅而稚嫩的神情,優雅的燕尾服以及纖細的足所踩著的高跟鞋,都宣示著此人的身份。
惡之花猛然蠢動,剎那無數的觸手往特蕾西身上襲去。
凱文一甩鞭,特蕾西便輕巧的落在他的肩上,與此同時代替特蕾西被擊倒的機械人偶發出單調的電子音。
「【分析】……深淵計畫執行……【開始解析】……」
像是破開枷鎖一般,所有人瞬間動了起來。
黑色瘴氣像是雨點般化作拳頭般大小的觸手,緊追被凱文所背著的特蕾西,另一方面伊萊抓著他的機械役鳥,滑翔來到了維克多身邊。
「交給我吧。」伊萊意思很明顯,他不信任來自深淵的所有事物。
伊德海拉一眼就看出來了,她嗤了一聲,並沒有多做抗議就把人讓給了對方。
另一邊,拿著龍頭鑽的異界行者像是狂風一般襲捲宿傘之魂與哈斯塔,宿傘之魂勉強招架的來,哈斯塔卻難以抵禦。
看出了對方的弱點,異界行者狂笑著往哈斯塔身上猛攻,眼看一記尖銳的鑽頭就要擊中哈斯塔,忽然機械役鳥從天而降,帶著藍光抵禦掉這記重擊。
像是沒事人般,役鳥飛回伊萊手上,哈斯塔只能投以感激的目光,接著繼續投身在戰鬥之中。
宿傘之魂抓緊了異界行者打空的剎那,聯手將傘往前突刺,附著於傘上的綠色的符咒剎那發出熒光,消散不見。
傘尖接觸到對方的剎那,像是發生了小型爆炸事件一樣,把宿傘兩人炸的飛了出去。
***
深淵的惡臭伴隨強風刮過維克多的臉頰,即便眼皮再沉重,他的求生本能也讓他瞬間清醒。
睜開凝重的眼睛,朦朧的世界描繪出一片煉獄。
身上的衣袍已經殘破不堪、仍靠著黑傘撐起上半身的范無咎;生死未卜、白傘卻仍握於手中,躺在地上的謝必安;逐漸被深淵的手爪從夢境拖出來的半人蛇女巫,驅使的信徒逐漸支離破碎的伊德海拉;將所有的深淵之觸用來抵擋黑色尖錐、但看起來已經體力透支的哈斯塔;以凱文那取自深淵的變形長鞭為護罩,躲藏其內操控人偶的特蕾西;以及守護在他身前,以役鳥與斗篷保護他的伊萊。
這些人,全都被異界行者給打的潰不成軍。
明明是這麼多強大的人與其敵對,卻仍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
這是掌握異界力量的王者嗎?還是吞噬一切的深淵呢?
但是,自己也並非輕易臣服於強權之人。
自己有能力,可以保護他們。
可以保護無咎跟必安。
維克多咬牙,向空中伸出了手,蘊含魔力的魔典立刻降臨在他手中。
這一刻,由他來書寫命運。
異界行者察覺了力量的湧動,猛然回頭。
「你這傢伙……」發現對方正在魔典上書寫些什麼,心頭警鈴大作,他猛然衝向維克多。
利用自身的血來書寫詛咒的文字,維克多露出勝利的笑容,用力一摁畫下句點。
剎那,紅光乍現。
無數腥紅的光束貫穿異界行者的身體,原本猛力向前的身子倏然停頓,接著黑色瘴氣噴湧而出。
「你竟敢……」異界行者低聲嘶吼,恨不得把維克多大卸八塊。
「多謝誇獎。」維克多彬彬有禮的一笑,雪白的臉橫過一絲裂縫。
「!?」宿傘之魂搶過身來,接力扶住了肌膚裂縫越來越多的維克多。「這是怎麼了!?」
「我說過吧,書寫命運需要極大的代價。」維克多淡然一笑。「即便是初擁也一樣。」
「但是,還沒有結束!」維克多目光一厲,飛快的用出現了無數裂縫的手再次書寫。
這次,一束紅光筆直的射向了異界行者的胸口——也就是惡之花盛放之處。
說時遲那時快,無數藤蔓從異界行者心口竄出,他疼的大聲吼叫,卻很快的沒了聲音。
藤蔓還在繼續生長,部分沿著紅光吞食而來,接著纏住魔典,一口氣將之絞碎。
維克多驚愕的瞪大眼睛,要不是無咎反應極快撐開黑傘,否則藤蔓將會順勢插入他的腦袋中。
藤蔓很快纏住每個人,接著逐漸加粗加大,變得難以掙脫。
黑氣散去,一抹姣好的身影緩緩的站了起來。
蒼白無機質的肌膚上染著深淵特有的黑色紋路,鮮豔的暗紅嘴唇與烏黑的波浪短髮襯托出女性如瓷娃娃般精緻的臉,一朵鑲著金邊的黑色玫瑰在她左眼綻放,如同最高級的藝術品一般,無法觸及。
「魔典?」她開口了,不屑而優雅的嗤笑伴隨她雪白的指尖所丟棄的魔典碎片飄逸四散。「有意思,初擁。沒想到能把我的宿主給殺害。」
「好久不見,惡之花……還是該叫妳瑪格麗莎?」維克多被藤蔓纏住的緣故,崩壞分解的速度逐漸減緩。「墮落成這種寄生蟲,妳還真是奇特。」
「要不是愚蠢的雪國人要將我塑造成這種德性……!!」瑪格麗莎一瞬間變得憤怒,下一秒立刻恢復成美艷冷冽的模樣。「這都過去了,如今我可是深淵的代言人,我即為深淵。」
「那麼妳意欲何為?將我們通通塑造成深淵的怪物嗎?」
「別這樣說,我們可是出自同一脈的……不是嗎?」瑪格麗莎緩緩笑著往前走動,絲毫不在意的踩過異界行者的屍骸。「皮克曼對我來說已無用處,那麼你猜猜我下一步找誰比較好?」
「……」維克多瞇起眼。「我不懂妳的意思。」
「啊,不懂也沒關係的,親眼見證不就好了嗎?」瑪格麗莎縱聲大笑,右手猛然一揮,一道淒厲的慘叫劃破空氣。
「小特——!!!!!」凱文與伊萊同時大吼,鮮血甚至有幾滴噴灑到了瑪格麗莎那蒼白的臉頰上。
黑色的藤蔓緩慢的自特蕾西的左眼生長而出,鮮紅的血彷彿是澆灌它的養分,逐漸開出一朵黑色的花朵。
「皮克曼的眼光倒是不錯,找了與我如此相符的女性……這不就成了嗎?」瑪格麗莎如同少女般撫掌大笑,右眼那深邃的惡毒卻讓人不寒而慄。
「意圖消滅深淵、抹滅惡之花的……不只有妳吧?」瑪格麗莎華麗的迴身,像是跳舞般到了凱文身邊。「我親愛的凱文,別來無恙?」
「我可不認識深淵的髒東西……給我放開!」凱文低聲咆哮,頭上的帽子甚至因為掙扎過猛而掉了下來。
「我親愛的小英雄,別說這種傷人的話嘛……」瑪格麗莎咯咯笑著,手像愛撫愛人般撫摸著凱文帶著眼罩的臉龐。「要不要讓大家看看,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愛的印記呀?」
瑪格麗莎伸手一撕,黑色的眼罩脫落的同時,那被覆蓋其下的黑色玫瑰也完全綻放。
「真美,不是嗎?」瑪格麗莎嬌笑,彈了彈指後立刻有數根藤蔓刺穿凱文的身體。
「這只是一點小懲罰而已,接下來就要請我們的觀測者登場囉~」
伊萊咬緊牙關,役鳥卻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親愛的伊萊,你還是一樣如此英俊啊。」瑪格麗莎掀去他的斗篷,撫摸他那從未拿下過的纏眼布與裝設其上的觀測儀。「變成半個機械人,很不好受吧?雖然這是深淵吞噬你半個身體的緣故,可是這不就是我對你愛的證明嗎!」
「愛不是支配,也不是征服……與妳一介不懂愛的廢棄物談這等東西,妳還不夠格。」伊萊冷哼一聲,彎起嘴角。
「真傷人。」瑪格麗莎撇下嘴,在伊萊的腳下放下一個拉了藍色緞帶的音樂盒。
藤蔓忽然開始收緊,一點一滴的慢慢擠壓伊萊的身軀。
「來,讓這送葬樂伴隨你肉體的碎裂演奏最完美的曲目吧!我會讓你看完所有的表演,最後以你的死亡作為最完美的結局!」
「妳想得美!」
凱文手持長鞭,像是魅影般襲向瑪格麗莎。
咬斷藤蔓的役鳥此刻從空中飛回,接著咬斷了纏住主人的藤蔓。
早已失去意識躺在地上的特蕾西、遍體鱗傷的哈斯塔與伊德海拉等人也早就掙脫藤蔓的束縛,這讓瑪格麗莎怒火中燒。
她撇頭閃掉鞭子凌厲的抽打,接著雙手一揮,數根藤蔓像是大頭針般將凱文釘到牆上。
「不聽話的小蟲子就應該殺死他並且做成標本,不是嗎?」瑪格麗莎眼中兇光大盛,然而緊接而來的深淵之觸與信徒的攻擊讓她不得不分心。
「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一介弱不禁風的垃圾是深淵?」伊德海拉惡毒的笑著,巨大的身影在夢境與現實中若隱若現。「哈斯塔,你聽過這笑話了嗎?」
「現在聽到了。」哈斯塔操控密集的觸手追擊像是跳舞般閃避攻擊的瑪格麗莎,一邊回應對方。「確實很可笑。」
「這等稱讚還真是虛弱,來點強力的行不?」瑪格麗莎優雅的一個踢腿,閃過觸手的橫掃。「吶,鬼差兄弟,就由你們來開刀如何啊?」
必安沉默的撐開白傘,隨意一拋,散著綠光與符咒的傘立刻捕捉到了瑪格麗莎的身影。
「奉勸妳別小看我們。」必安縱身一躍,御空追著瑪格麗莎的身影,左手捏著吸魂珠搜刮一切的靈魂。
無咎反手一跳,接著手搖鎮魂鈴,剎那被鎮魂的瑪格麗莎震驚的瞪大眼睛。
「為什麼鬼差的道具能對靈魂以外的人有作用!?你們做了什麼!!」
「啊,一點友善的小提醒……」必安彬彬有禮的微笑,手全力向後拉往前突刺。「我們只是都抓補鬼魂,不代表我們無法逮到其他生物。」
「再來一個血淋淋的提醒!」無咎補上全力一擊,把瑪格麗莎給擊飛了出去。「動我們保護的人,就該死!」
「真是……勇氣可嘉啊。」
即便看起來纖細的身子被彈的老遠、又受到暴力的攻擊,但瑪格麗莎看起來似乎並無大礙。
她緩緩站起身來,拿起一直繫在腰間、散發出黑紫霧氣的小本子。
「就讓我們看看,鬼差先生們能夠存活多久吧?」
她左眼的黑色玫瑰開始流出紫色的霧氣,很快的彌漫在她身周。
「拜託你們盡量延長我的樂趣啊……!」瑪格麗莎尖銳的笑聲刮過耳膜,染上妖艷紫色的黑色藤蔓如同瘋了一般狂妄生長。
黑紫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的開始綻放,吐露出甜膩得噁心的氣味。
「別呼吸!」伊德海拉嘶聲道,然而眾人早已吸入些許氣體,頭腦也變得昏昏沉沉。
「帶小特出去,快點!」凱文一甩鞭子,護住身後的伊萊與特蕾西,一邊催促伊萊。
他並沒有多做異議,很快背起了滿臉鮮血的特蕾西,就要往外離開。
「別走,留下來與我共舞啊!」瑪格麗莎眷戀的語調混合影響人心智的迷香發揮出強烈的力量,伊萊腳下稍遲了一點,而她正是要這片刻的遲疑。
凱文揮鞭打掉以電光石火之速衝向他們的藤蔓。「快點,伊萊!」
瑪格麗莎冷笑一聲,穿著纖細高跟鞋的腳用力一踏。
藤蔓從地面竄起,接著編織成鳥籠的形狀將所有人關在裡面。
「成為我的囊中物後……就一個都別走了吧?」瑪格麗莎魅惑的低語,輕盈的步伐閃過無數的攻擊。
瑪格麗莎眼中閃過一抹兇光,頓時化作一道黑影往伊萊背上的特蕾西襲擊而去。
役鳥正欲擋住那雷霆一擊,卻被一旁的藤蔓冷不防刺穿。
伊萊一咬牙,接著把特蕾西護在身後。
鮮血四濺,他以他的身體擋住了針對特蕾西的致命一擊。
「伊萊……!!!」凱文呼吸一窒。為什麼他總是讓他的後輩受到傷害?
地上的特蕾西氣若游絲,僅存的右眼流出眼淚來。
「伊……萊……」
看向被刺穿而冒出火花、即將損壞的役鳥,伊萊露出淺淺的微笑。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口腔滿是肺部湧上的鮮血,如果一開口就會讓那些血都流出來的,這樣會讓他們擔心,不如別開口了吧。
伊萊堅定的伸出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瑪格麗莎的左手給狠狠扭斷。
下一秒,黑色的藤蔓刺穿了伊萊的心臟,而那被刺穿的役鳥發出最後的聲音,掉到地上摔個粉碎。
「……真是令人不悅的觀測者。」瑪格麗莎皺眉看向自己的左臂,完全扭轉成反方向的手臂一時半會是無法修復的,暫時無法動彈。
特蕾西的淚水無聲的低落在地上,但她已經疼到無法動彈了。
瑪格麗莎對躺在地上的特蕾西伸出右手,紫光凝聚成尖銳的模樣,蓄勢待發。
凱文撞開特蕾西,下一秒尖刺刺穿了凱文的胸膛。
凱文一口血沒忍住,噴了出來,但他堅定的眼神看向特蕾西,接著以特蕾西習慣的語氣對她說出最後一句話。
「記得我教給妳的。」
瑪格麗特倒是不太在乎誤殺了誰,她只是等待紫光將面前的男性給吞噬殆盡,才緩慢而優雅的轉向特蕾西。
「妳這個殺人兇手,已經有兩個人為妳而死囉?」瑪格麗特勾起嘴角。「也該是換到妳上路了,三個人比較不會孤單嘛。」
特蕾西咬緊嘴唇,最後的希望都寄託在凱文臨死前提醒她的一句話。
已經僵硬的手指重新握住遙控器,她僅剩的右眼如同鋒利的刀一般直視瑪格麗特。
遙控器顯示螢幕上的讀條,如今已經完全填滿。
「我們死了,妳也活不長久。」特蕾西露出不顧一切的笑容,食指用力按下紅色的按鈕。
「【執行】深淵計畫解析完畢,啟動殲滅行動剩餘60秒。」
藤蔓底下傳來這樣的聲音。
被遺忘的人偶開始讀秒,鐵製的背後開始發出複雜的機械運轉聲。
「妳——!!!!」瑪格麗特露出犬齒,手隨意一揮,藤蔓便如雨點般消滅了那羸弱的身子。
她正欲以藤蔓絞碎那玩偶,忽然間黑色的深淵之觸纏住了她的身子。
拖著十字鎬的信徒從她身後出現,一口氣敲斷了她的右腿。
瑪格麗特嘶聲咆哮,信徒立刻被藤蔓給消滅。
范無咎撈起地上的人偶,乘著傘回到了謝必安身邊。
是的,這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如果真的能消滅深淵與惡之花,除了已經逝去的那三人,無人可以辦到。
必安橫傘擋在維克多身前,保護意味濃厚。無咎則是一手抱著玩偶,一手撐著傘呈防禦姿態。
伊德海拉的信徒再次出現,與哈斯塔的深淵之觸不斷糾纏著瑪格麗莎。
撐過60秒,就是他們的勝利。
瑪格麗莎尖叫著用力一揮手,紫色的光像是鐮刀一般飛出,一口氣清掃掉她身周的敵人。
她像是閃電一般來到了無咎面前,五指成爪想要壓碎玩偶的機械腦袋。
無咎壓傘一格,堅韌的黑傘彈開了瑪格麗莎的突擊,絲毫不戀戰的無咎隨著傘一丟,立刻離開瑪格麗莎身邊。
「給我——!!!!」察覺到了嚴重性與危險性,瑪格麗莎不復以往的從容冷靜,她瘋狂的化作帶來殺戮的風,席捲向無咎。
同時,藤蔓也順應主人的心,狂暴的攻擊其他人。
「【啟動】剩餘50秒。」無咎懷裡的人偶單調的讀著。
哈斯塔被藤蔓刺穿,接著被埋沒在因噬血而更加密集的藤蔓雨中。
維克多的下半身已經消失無蹤,必安一口氣將之抱起,反手持傘擊退尖銳的藤蔓。
無咎像是獵豹一樣在藤蔓雨與瑪格麗莎的攻擊間穿梭自如,偶爾一角衣袍稍微慢了一點,就被砍成碎片。
「【啟動】剩餘40秒。」
瑪格麗莎一揮手,黑紫色的花朵如同炸彈一樣爆炸,伊德海拉的身影消失在濃重的粉塵中,地上的寄生印記也無聲的消失。
無咎的右手被刺穿,但他仍然堅持住沒扔掉手中的娃娃與傘。
「【啟動】剩餘30秒。」
維克多的意識逐漸模糊,但他仍死撐著想要見證這一切的終焉。
一定可以的,因為是這對兄弟。
「必安!我們必須得一起完成!」
無咎突然這樣對必安呼喊,他們同時點了一下頭,接著往對方的方向奔馳。
察覺到宿傘之魂的意圖,瑪格麗莎雙手往前一推,紫色的霧氣隔開了他們兩人。
「【啟動】剩餘20秒。」
瑪格麗莎發出勝利的咆哮,指尖就要插入機械玩偶的腦袋。
無咎把心一橫,用力丟出玩偶,雙手抓住瑪格麗莎。
「必安!」無咎大吼。
紫色霧氣對玩偶並沒有太大作用,必安與維克多接住了人偶。
「【啟動】剩餘10秒。」
瑪格麗莎左眼的花朵突然巨大化,咬向無咎的頭顱。
他扭頭避開那致命的咬殺,然而雙手因此一鬆,讓對方逃脫了他的箝制。
「放下我,必安。」維克多毅然決然的說,「不能失敗,快一點。」
必安在短暫的時間內下定決心,接著把傘丟到地上,帶著維克多與人偶開始逃跑。
這一次,我會盡全力。
瑪格麗莎像是魅影一樣,尖銳的爪子與惡之花的咬擊轉眼追上必安。
無咎撿起必安丟下的傘,將之變成一把黑白相間的陰陽傘。
這是他做得到的事情。他必須要做到。
他瞄準了恰當的位子,用力一擲。
傘不偏不倚的在必安與瑪格麗莎之間撐開,縈繞綠光的符文乍現,定住了瑪格麗莎一秒。
同時無咎與必安像是被磁鐵所吸,瞬間來到了傘下與對方融為一體。
黑白相間的男子此時金色的眼眸已無懷疑與驚懼,他一把拿起飄在空中的傘,擊飛瑪格麗莎。
「【執行】開始。」簡短而單調的語音發出,隨著維克多一起掉到地上的玩偶宣告。
***
——把我們最後的決心,化作消滅黑暗的光芒,即便無法親眼見證,我們也終將不負使命。
機械的人偶背後裂開一條縫,接著混雜著黑色藤蔓的赤紅心臟露了出來。
金色的零件開始轉動,接著鮮紅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地鳴。
隨著心跳的節奏,大地開始震動。
那赤紅的心臟開始裂開,裡頭射出數道光芒。
維克多雙眼模糊,伸出手臂想要觸摸那道令人感到溫暖的光芒。
從那些光芒裡,他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意志。
宿傘之魂亦然。
身為鬼差的他們擁有透視靈魂本質的能力,但他們從未看過如此堅定的靈魂碎片所聚集而成、如此閃耀的,人性的光輝。
如果陰影無所不在,就以光加以驅除吧。
黑色的瘴氣障壁被光所撕裂,外頭那橘紅色的陽光灑落,彷彿天使的光輝。
黑色的外壁開始崩解,藤蔓逐漸枯萎死去,花朵也漸漸凋零。
令人感到清爽的微風拂過臉頰,芒草隨之搖曳。
機械人偶逐漸融化,但那顆赤紅的心臟變得越來越耀眼,彷彿要成為太陽一般發光發熱。
「不……深淵無所不在……我不可能會被消滅,永遠不可能!」瑪格麗莎尖叫咆哮,纖細的四肢被光線靜靜分解。
一束光彷彿要反駁她的話一樣,射穿了她左眼的惡之花,那原本妖異的黑色玫瑰立刻散落成碎屑,消失無蹤。
「到現在……你們還是要跟我做對!區區人類、死了就應該消失啊!!!!」
「這就是……人類……。」維克多靜靜的回答。「即使卑微,即使脆弱,即使無法改變事實,但他們仍會以他們的最大力量,改寫未來。」
「依靠像是魔典這種東西的我們,才是真正的輸家啊。」
瑪格麗莎的怨恨眼神與維克多平緩的眼神交會,他對她投以憐憫的目光,接著注目著她直到粉身碎骨、消失殆盡。
一切彷彿從未發生,屍體的殘骸、損壞的人偶、失去寄主的花朵,隨著光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維克多平穩的笑了,看著胸口以下全部消失的身體,他抬頭凝望橘紅色的天空。
身為半個不死種族,他與深淵簽訂契約的那一天即便歷時千年,依舊歷歷在目。
他在還是人類的時候,就認識范無咎與謝必安了。那時的他們已經成了鬼差,但顯然上任不久。
他天生蒼白的頭髮與鮮紅的眼珠被認為是不祥之兆,村裡的人意圖將他獻祭給天神。
臨死前,他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很痛吧…明明不是你的錯。」必安溫柔的聲音撫過他的耳膜,像是草原的微風。
「馬上就結束了,忍耐一下。」無咎爽朗的聲音讓他第一次覺得死亡反而是一種好事,他閉上眼睛,等待最後一刻的來臨。
然而第三道聲音,冷不防從他的腦中響起。
「坦然接受命運的話,就承認了他們愚昧獻祭的行為是對的。」
「與我簽訂契約,成為永生的初擁。」
「這一次,換你書寫命運。」
他不想承認那群愚民的盲目崇拜是正確的,他不是惡魔之子,更不是帶來厄運的象徵。
他是人類啊。
那時,他掙脫了那對兄弟的手,投入異界的懷抱。
這一次——
無咎與必安小心的抱起他因為缺少大部分肢體而輕的令人恐懼的身子,原應冰冷而篡奪生命的手此刻是如此溫暖。
烙印在視網膜的景象是千百次夢境所看見的,然而這次少年卻瀕臨死亡。
不對,在千年之前,他們也目睹了少年的死亡。
他們親眼看見心臟停止跳動的少年靈魂被黑色而無形的力量給包覆,接著消失不見。原本死亡的少年再次睜開了腥紅的雙眼,轉眼讓那愚昧的部落消失在大火中。
然而,那少年的眼神是如此悲傷。
千年之後,少年的眼已洗滌成乾淨的鮮紅,但逐漸消失的身體與存在卻成了他們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情。
「一定有辦法的,維克多……拜託別消失,再撐一下——」無咎迷茫的呢喃,雙手微微顫抖。
必安一言不發,但金色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真是的……我的靈魂已經消失了喔,不要想偷偷帶我的靈魂去地府審判。」維克多輕聲開著玩笑,彷彿這一切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還有啊……沒能幫你們找到幽靈公主,我真的很抱歉。」
「那又算什麼!要贖罪要道歉就別給我消失!」無咎崩潰大吼。「那麼久之前你都活下來了,這次你也一定可以!」
維克多沒有回答,他只是露出溫柔而無奈的笑容,接著閉上了眼睛。
最後的一點重量也消失在手上,化作點點光輝向天空飄去。
必安深吸一口氣。「無咎,我們要去找幽靈公主。」
無咎用力鎚向地面。「都什麼時候了還——」
「然後,我們要跟她借提燈。」必安打斷無咎的話,金色的眼眸此刻燃起了一道火光。
「我們來接維克多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