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十年前的餘溫
小說: 迷宫国度 作者:万里卿湮 字數:2422 更新時間:2020-03-11 04:21:46
十年前。
杭州封家。
園林式二層別墅,從外面可以看見灰白色的磚瓦屋頂以及紅木的長廊和門窗,院子里有兩片小池塘,在陽光下閃爍著鑽石璀璨般粼粼波光。
進門就是會客的大廳,古褐色的皮質沙發,玻璃的茶幾,雕花的巨大吊燈還有綠盈盈的植物。牆上掛著各種水墨畫作,如果仔細看會發現每一個都是真品,甚至是全國最大的博物館都沒能得到的絕跡。
誰也想像不到這樣溫馨寧靜的屋子裡住著整個黑道都避讓三分的封家人。
厚重的門被推開,一個黑色西裝的人走進來,輕車熟路地上樓,最後在三樓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口停下,稍微醞釀了一下才恭敬地敲了敲門。
等了大概五分鐘,裡面才傳出一個冷漠而沉穩的聲音:「進來。」
他深呼吸,打開那扇門,這是一間中世紀風格的書房,四面全是嵌入牆壁的書架,以及角落裡一台白色三角鋼琴。
書桌用屏風隔開,封寂深渾身散發著一種疏離的冰冷,黑直的短髮下面露出一雙狐狸一樣慵懶狡猾的眼睛,坐在轉椅里,手中把玩著不知道是誰的領帶。
領帶的主人正帶著沒有絲毫瑕疵的微笑,如一縷春風站在封寂深的身後,白色燕尾服裁剪適當,將他的腰身勾勒出完美的弧線,香檳金的長髮披落在肩上,在這種溫潤陽光下顯露出某種極致的柔美。
蘇執悟笑著替封寂深問道:「出什麼事了?」
「少爺,東邊的貨出了點問題。」
程霄半刻也不敢遲疑,儘可能忽視這兩位強大的氣場,而且從進來開始就避免和這位少爺對視,一直低著頭講話。
現今人類世界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發展到極致,性別、民族、階級乃至國家的概念全部發生模糊,消滅了貧富差距、階級對立,消滅歧視和慾望,人類站在了萬物的制高點。
在這個極大富有與和平的年代,總有一些人體內瘋狂的才能無處安放,於是將唯一的樂趣寄託於高智商犯罪與法律制度的對決,所謂黑道成為了其中的主流。
程霄能加入黑道,並且一舉進入舉足輕重的封家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優勢,所以在一開始對於剛剛繼任不久的封寂深抱有極大的懷疑,畢竟那時在他看來封寂深只是一個二十齣頭養尊處優的少爺。
現在回想起來程霄只覺得一身冷汗。
那還是他剛進入封家不久,負責碼頭之間的交易,那天本該運出去的貨被人半道截胡,他趕回來通知後跟著封寂深直接去了對方的貨倉,封寂深一個人進去,出來的時候整間倉庫沒有一個活口。
他由於過於震驚不小心,冷不丁對上了封寂深的視線。他永遠無法形容,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麼他大概已經死了一百次。
封寂深是天生的馴獸師,沒有人能不屈服於他。他的思維縝密而危險,讓人覺得周旋一句話的功夫,你已經不知道在他腦中被他用多少種方法置於死地。
這是一個絕對無法讓人靠近的存在,唯有封寂深身後的這個人是一個例外,溫柔和冷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黑的白的?」封寂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句話拉回了他的思緒。
封家是做兩邊生意,黑道白道都沾邊。
「黑的,槍支。」他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嚴重嗎?」封寂深思索片刻又多問了一句。
「不太嚴重,但是和對方有些私人關係在,下面的人不好接手。」
封寂深回頭看了看,視線終於落在身後的光影之上,猶豫了一會才說:「小執,替我走一趟。」
蘇執悟笑了,眼神中帶著寵溺:「好的少爺。」他的聲音讓人想起夏日的午後,諸如溫柔的風和不刺眼的陽光。
關於蘇執悟的傳言程霄也聽過不少,雖然是封家的管家,但外面不懷好意的人都傳他是封寂深床上的情兒。
在封家內部這種傳言根本沒有人相信,畢竟蘇執悟一個人掌控著封家大小事宜,從未出過紕漏,心思縝密細膩,是十分可靠的人。
而且和蘇執悟相處很舒適,有很多不方便找少爺的事大家都會先經過蘇執悟,這或許也是蘇執悟能耳聽八方的原因之一,程霄也一直尊敬這位似乎無所不能的管家。
如果他仔細觀察會發現,一向一絲不苟的蘇管家,此時燕尾服上卻留有褶皺,原本應該戴在手上的白手套,此刻卻隨意地被人扔在辦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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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吧。」封寂深揮揮手把程霄趕走,屋裡的氣氛瞬間就不同了。
他好整以暇地摟住蘇執悟的腰身,拉著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重新脫掉礙事的燕尾服,手一挑扔到棕色羊毛地毯上。
「我最近越來越不想讓你去接觸這些事情了怎麼辦?」封寂深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這隻道上載說兇狠的狐狸此刻看起來更像是撒嬌,「我知道我不應該,卻阻止不了自己想把你鎖起來的念頭。」
「少爺。」蘇執悟語氣頗為無奈,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很快就回來,還來得及一起度過一個夜晚。」
封寂深的手勾住他剛剛過肩的香檳金長發,壓著他的後腦勺迫使他低頭,用Ⅰ力地吻住他的唇瓣,交換彼此的氣味,直到蘇執悟的大腦被吻的七葷八素才放開他。
剛剛離開的程霄一定想不到,素來冷靜的蘇執悟現在眼裡卻充滿動人的情Ⅰ欲。
「自己注意安全。」
蘇執悟寵溺地看著他:「放心吧我的少爺,很快就回來。」
就在他收拾好衣著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直托腮打量著他的少爺開口了:「小執你……最近有沒有做奇怪的夢?」
蘇執悟愣住了,轉過身:「沒有,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事,你去吧。」封寂深最終搖了搖頭,看著他關上了門。
門鎖落下發出咔嗒一聲響。
那個下午,東邊的倉庫被人炸毀,還在裡邊驗貨的蘇執悟差點就死在那裡,昏迷之前他看到一個慌慌張張趕來的人影。
再次睜眼自己在封寂深的懷裡,渾身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
所有人都說封寂深是沒有感情的機器,而蘇執悟是他心裡唯一的柔軟。但其實封寂深這個人的體內就是沒有心,他把心臟放在了外面,他觸手能即的地方,這顆心臟叫蘇執悟。
封寂深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他,安撫他的情緒。
那樣溫暖的胸膛,起伏的心跳,就像是蘇執悟的一場夢。
一場夢……
對啊,這是一場夢。
蘇執悟猛地驚醒過來,一腳踩空從床上掉了下去。
瞬間冰冷下來的身體明確地告訴他,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多久,十年,整整十年。
他苦笑,拿起床頭櫃上的針頭,裡面還慘留著一點液珠。
還會做夢,難道自己對藥物的抵抗又增強了,鎮定劑的濃度又不夠了嗎?
自己這個身體真的能撐到他找回少爺嗎,他有時候忍不住去問自己,可是他沒有選擇和退路。
他躺倒在地上,側頭看向窗外那隻取代了月亮的金色的左眼。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