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嗓音落定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本尊。

知風瞧清此人容貌，有些不可置信，他緊緊皺眉道「柳姑娘？怎麼是你？」

「很意外嗎？」柳蘇輕笑了一聲，可她如今這裝扮，與之前全然不同。

一襲火紅的長衣輕衫，臉上無處不透著駭人的邪魅，原本規矩的束髮也散了下來，挑了耳鬢兩縷繫於腦後，那條發繩知風倒還記得，在鬼域時柳蘇常帶的，是個不俗之物。

唯有這嗓音不變，一如既往的清冷。

「近半月的風波，都是你掀起的？」知風即刻明白過來，但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記得初識柳蘇，是在王懷遠的營帳里，那時的柳蘇便孤傲得緊，對常人從來愛搭不理，後來知風救了她一命，她才對知風客客氣氣。

「不錯。」柳蘇了當的回答，轉而又問「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

「等你。」柳蘇輕聲嘆了一口氣，忽然眼神變得怨恨起來，她盯著知風道「我等得你好苦啊解先生。」

知風被她三言兩語繞昏了。

柳蘇五指一伸，知風便被一陣風給推過去，脖子卡在了這隻手的虎口處。

「你看看我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都是拜你所賜！你欠我的，是不是該一併還給我了？」

知風更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了，被扼住了脖子有些喘不上氣，臉也漲得通紅。

「我最恨你這種，做了壞事還一臉無辜的模樣。分明壞到了骨子裡，卻裝成正義無邊的好人，東黎便是這樣被你蠱惑的吧。」

「你……咳咳……你在說……什麼……」知風越聽越不對勁，這又跟東黎扯上了什麼關係？

「憑什麼你就能得他萬般疼惜愛護，我連一條發繩都不配他施捨？憑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偏袒你，卻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你哪裡比我好？」

柳蘇被嫉恨染紅了眼，憤憤一甩手，知風便被她砸在了石壁上。

知風趴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柳蘇繼續朝他咬牙怒斥，像要將這滿腹不公的委屈全部宣洩出來「你若是九天神尊我也不必同你爭了，可你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憑什麼他們都待你這般好？」

「解知風！你回答我，看著我！」柳蘇攥緊知風衣襟，單膝蹲下，全然一副執念噬心的瘋魔樣。

知風半卧著抬頭看著她忽然笑起來「你喜歡東黎，你喜歡他為何不告訴他。」

「我告訴他有用嗎？他心裡眼裡除了你還容得下誰？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

「你了解他嗎？那他為你做過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你知道嗎？你以為憑他那時的修為，怎麼能從魔族手裡救下王懷遠，怎麼能去地府將你兒子搶回來？」

「你什麼意思？」

「呵，你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麼他能做到這些，他喝了駱雲給的回靈湯，回靈湯是什麼你不知道吧？回靈湯能讓他的修為瞬間恢復甚至提升，但卻有極強的反噬作用。」

這些話對知風而言猶如晴天霹靂，他一時獃滯無言。

「一旦反噬，他這條命都會灰飛煙滅，也不能妄想什麼來世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他必須要去救那些廢物，他怕你傷心，他怕你會失去這世上唯一的親友啊！而你呢？你什麼都不問不想，你又為他做過什麼？」

為他做過什麼？知風想不起來自己為他做過什麼，腦子裡一遍遍閃過的，全是那天在道上訣別時，東黎眼裡的隱忍和委屈。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欺負他了，是不是太辜負他了，是不是太享受他的付出了……

柳蘇眼裡含著淚，氣焰也沒先前這麼濃烈，她繼續追擊「在魔城入口，他為了圓你的忠義之心，縱身躍入魔城，你可知他那一去便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可他只留下一句話給聶秦，他叫聶秦去助你，他連臨死前想著的都是要護你周全。」

「你如何對得起他？又憑什麼得到他的深情？你配嗎？啊？解知風你配嗎？！」

知風聽傻了，他不知道，這些他都不知道……東黎不願說，他卻也什麼都不問，那一刻他才發覺柳蘇說得對，他配不上東黎的深情，他就是個傻子。

「我恨死你了解知風！是你害得他快要死了，是你害得我變成這副模樣，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東黎如果喜歡的不是你，是我多好，他就不用喝那碗回靈湯，不用去魔城……」

「快要……死了……？」知風這才忽然清醒過來。

「是啊。」柳蘇吸了吸鼻子，慢慢站起身，平復了一下情緒，居高臨下的對知風道「快死了，也快要去見他真正心愛之人了。」

「真正心愛之人？什麼意思？」

「說到頭來，你也不比我好上多少，不過一個替身罷了。」柳蘇可憐的看著知風，扯了扯嘴角道「你知道我為何一身紅衣嗎？前些日子聶秦來過我這裡，他喝醉了，他告訴我，東黎心裡的人從來不是你，而是一位叫做燕北的人，燕北死在了三百年前，東黎對你好只是因為你長得像燕北。」

「東黎曾對聶秦說過，燕北穿紅衣最好看，若能為他穿一次鳳冠霞帔，叫他丟下這千萬年修為他也願意。」

「你聽聽，多麼痴情的話。」

柳蘇說罷笑了起來，是對知風的嘲笑。

知風從邊疆的城鎮出來那晚便知，自己或許當真只是替身，東黎心裡藏著的人才是他的放不下。

所以那日他得那樣堅決，甚至不願意再跟東黎有瓜葛，他們終究不是能白頭的人。

可如今聽柳蘇一言，他有些質疑。質疑東黎對自己的付出不僅僅是因為替身，他能為了自己割捨掉性命，你說這是對替身的感情，知風是萬萬不能信的。

即便是在替身的角色中，相處出了感情，知風也捨不得丟棄這來之不易的感情。

「是啊，這麼痴情的話，便也只有東黎能說到做到。」知風慢慢站起來，他平靜的看著柳蘇。

柳蘇有些疑惑「你不恨他？」

「他為我做了這麼多，我為何要恨他？替身也好，真愛也罷，我都曾得到過他的付出，可是你呢。」知風勾唇輕笑，眼神變得有些狡黠，他這是要開始反擊了。

柳蘇有些畏懼知風這樣的神色，與知風相識多年，每回知風這眼神出現不久，就是要死人的。

「你又得到過什麼？若非我的緣故，他連你長什麼模樣都不會記得吧，說到底你是不是還得感謝我？」

「我感謝你？我恨不得殺了你！」

「你過去殺不了我，如今也殺不了，東黎這樣護著我，你怎知此刻他不會派了人在暗處保護我？你若敢對我動手，便一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了，柳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啊。」

「你……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這條發繩是我的吧。」知風瞥一眼柳蘇頭上的發繩，柳蘇便心虛的側過身去。

「你以為留下這條發繩，東黎便能牢牢記住你了？真是可笑，東黎本可以輕易將這發繩拿回來給我，但他沒有，因為他嫌你用過了的東西污穢，不願髒了我。」

「你放屁！不是這樣的！」

「你喜歡他沒有錯，可為何要暗裡用這些心機手段呢？東黎是誰，他可是上神，你以為你能瞞住他嗎？為何不直接了當的告訴他，那樣即便他不喜歡你也不至於厭惡你。」

「別說了，解知風！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說？這些你心裡都知道，就是不願面對，你說我只是替身，得不到他的真心，但好歹我得到了他的身體，你得到的卻全是他的厭惡，你說你到底圖個什麼？」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柳蘇被知風的話擊潰，她怎會不知，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柳蘇失控一般毫無章法的朝知風撲過去，知風趁機溜進了她的洞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