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紅著眼睛，看著輕江水，手顫顫巍巍的拿出了身上的一個荷包，綉著並蒂鴛鴦，她站起來，遞給輕江水，靠近他耳邊，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留一具屍體，就夠了。」

輕江水沒有回答。

「我助你一臂之力，小師弟……」豐年話還沒說完，又道：「小心！！」他說著，卻慌忙接住哭著要摔倒的小姐。

小姐半抱著豐年：「道長，我害怕，我好怕……」

豐年為難，只聽輕江水說：「你帶著她出去，這有我。」

豐年見他篤定，便狠下心，半摟著小姐，拖著黃武救他們兩個出去。

剩輕江水一人，留在屋內。

門，忽然砰得一聲關上。

那「少爺」竟然不攻擊輕江水，只走下床，站在一邊，指了指床，等著輕江水去看。

輕江水彷彿與他心有靈犀，走過去，坐在床邊，掀開床幔子，只見床裡面，置放著一個罈子。

果然……

「少爺」開口了：「救得活嗎？」

「救得活，只不過……」輕江水伸手摸了摸罈子：「救活了，他也不再是個人了。」

「少爺」點點頭：「不做人就不做人。」

「你……」輕江水看向「少爺」。

「我就是那隻貓。」那「少爺」說：「飢腸轆轆，快要餓死時，被他救了一命，還他一命，也很正常。」

「好。」輕江水點了下頭：「你放心走吧，我來此地，就是推算出，我和這個孩子有緣，我會收他為徒，對了，這個孩子，有名字嗎？」

「有，乳名叫狗兒……」那隻貓用著人的臉皮，開口說著人話，流下了屬於它自己的眼淚。

輕江水看著「少爺」說完這句話，渾身黑色的怨氣潮水般的褪去，只剩下一具黃家小少爺的空殼，倒在地上。

……

豐年站在門外，安慰著哭哭啼啼的小姐，只聽突然一聲巨響，天搖地動，豐年沒站穩直接摔到了地上。

聽著小廝大喊：「不好啦！不好啦！！門口的石獅子突然裂開了！！」

裂開了？

豐年屁股摔得痛，骨頭跟要碎了似的，卻覺得不太對……他坐在地上，琢磨著……

「師兄，我想去趟越角。」

「石獅子底下壓的是不滿六歲孩童的屍骨。」

豐年心驚肉跳，這一摔，才將腦子摔明白些。

貓妖，亂葬崗，船家的孫子和小少爺……

這些跟神獸有什麼關係？輕江水為什麼這樣說？還有那跳樓女屍……

他低頭，卻看見那小姐……在笑。

陰惻惻的叫人恐懼，豐年站起來，推開那扇門……只有躺在地上的小少爺。

豐年走過去，探了探他的呼吸，已經死了……

「不好啦！不好啦！！」外面又狼哭鬼叫：「老爺歿了！！」

「啊啊啊！！梅花，梅花……」

豐年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往外走出去，剛才還好好的天，瞬間傾盆大雨。

只是這樣，都擋不住小姐的那個丫鬟，梅花口，耳，鼻，眼，流出血來。

豐年冒著大雨，走過去，才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惡臭，豐年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勉強問：「你們家老爺，也是這樣死的？」

「是……」僕人哭著：「突然七竅流血……」

豐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看向那小姐，蹲下來，問她：「你給了輕江水什麼？」

小姐坐在地上，大雨淋透了她整個人，她卻在笑，問：「裡邊的那個，死透了嗎？」

「死了。」

「據說是凶獸的骨頭，我也是聽說。」

「聽誰說？」豐年問。

小姐挽著耳邊的一縷碎發，卻露出手腕上的梅花胎記，她靠近豐年，小聲說：「當然，是聽小姐說。」

豐年一驚，：「你是誰？！」

「你竟然還不明白？」小姐嘆氣搖頭：「你師弟可是一看見我，就明白了，還試探了呢，叫真正的小姐給他倒了杯茶。」

「你什麼意思？」豐年心肝膽顫。

「整件事，要從很久以前說起，我也不知道真假，據說那時越角有一條大蛇，弄得所有人沒有好日子過，天天水淹了城鎮。

黃家的祖宗請了個高人，收了這條蛇，留給黃家一根白骨。你想那蛇得多大，才能讓水淹了鎮子，一截骨頭也大的嚇人，得有幾個人大呢。可惜啊，那高人一再強調，這蛇骨千萬不能私留，趕緊用火燒了。再請得道高僧來這超度才行。可黃家人貪心哪，留了一半，燒成看家護院的石獅子，也不知道跟這蛇骨有沒有關係，打從有了石獅子，生意開始蒸蒸日上。」

「這跟你裝成黃家小姐有什麼關係？」豐年打斷她，可自己的嗓音卻在發顫，輕江水為什麼要騙他？如果是凶獸的骨頭，為什麼不直接和他說？為什麼要撒謊，說是不滿六歲孩童的屍骨？

「你還沒明白嗎？」小姐笑：「不是我要裝成黃家小姐，而是出了小少爺的事以後，黃老爺做賊心虛，以為跟這蛇骨有關係。怕他的女兒遭報應，就讓我裝成小姐，替她女兒受過，梅香那個傻姑娘，就是跳樓的那個，她怕小姐出事，忠心耿耿想要去你們住的那個客棧，全盤托出，救小姐一命。」

「那怎麼……」豐年說不出話來。

「大概是那隻貓殺了她吧。」小姐說：「那隻貓不知道什麼時候附在小少爺身上，它跟我說好，讓我等一個叫輕江水的人。」

輕江水到底是什麼時候看明白，豐年苦笑不已：「等他做什麼？」

「應該是跟那個叫丑狗兒的孩子有關，那隻貓不是他養的？」

「師兄，我要有個便宜徒弟了。」豐年想起了輕江水曾經說過的話，六歲孩童的怕是真的，只怕沒在石獅子上，而是……

「那丑狗兒又怎麼了？」豐年已經大概懂了。

小姐笑了：「被小少爺扔進枯井裡，摔死了。」

「等等！！你說他死了！」

「是，親眼所見。」

豐年被這大雨澆得透心涼，恐怕小姐口中的那條蛇，是真正的上古凶獸。輕江水一直在誤導他，把他的視線從貓妖上轉移，以至於讓豐年發現不了那個已經被人挫骨揚灰了的丑狗兒。甚至告訴他有人囚禁了神獸，而黃武身上的怨氣來自亂葬崗。

豐年實在是太信任輕江水了，他說的話，豐年一點都沒有懷疑。

現在看來，那麼凶的怨氣，是從凶獸骨頭裡的怨念，而輕江水說神獸……不過是想麻痹豐年，讓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我問你，你給輕江水的那個荷包里裝的，是不是那條蛇的骨頭？」

「對。」小姐笑了：「輕江水幫我殺死了那隻貓妖，我很感激。」

豐年冷冷一笑，搖了搖頭：「你知道他拿了那凶獸的骨頭要做什麼嗎？」

「做什麼？」

「他要去復活那個丑狗兒，那孩子的命格一定是純陰命格，又死了一遭，一旦重回人間，定是天下大亂！！」

「那你師弟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啊，為什麼？！豐年苦笑，得不出答案。

「那貓答應了你什麼，讓你把輕江水引迎來？」豐年問

「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真正的小姐了。」小姐露出笑容。

雨逐漸不下了，豐年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貓妖會殺了梅香，而……蛇骨重出世的時候，黃老爺，和黃小姐，所有黃家人都難逃一死？」

小姐很美麗，即使全身濕透了，她的那雙眼睛還是有攝人心魄的力量，她對著豐年笑，輕輕把食指放到嘴邊，她說：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