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阿忠匆匆出去了，酒黎卻走了進來，一眼瞄到坐在桌邊吃早飯的殷蓮，劈頭蓋臉當頭問道：

「你昨晚去哪了？老夫人犯病了想見見你，派我去將軍陵里到處找也不見你人，我就說想是你住在蘇姑娘這，老夫人才放心。要在哪住也不說一聲，晚上城門都關了，我可不想翻牆來找你———」

殷蓮低頭，耳根子赤紅，撒謊說：

「我，我在穆盪的宅子里住……」

「你放屁，盪大爺早來見他姥姥，你眼裡就只有這兒的蘇姑娘！自打出了穆宅，你就把自己姥姥撇得一幹二凈，連問安也不去了，白眼狼一個，沒有良心！」

酒黎高聲罵著，這廳內沒有人不聽得個響崢崢、明白白。

「殷蓮昨晚沒住這，他在哪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蘇夜凜突然說道。

酒黎立馬嘲笑一聲，說：

「哦，有姑娘不喜歡咱蓮二爺了，定是心癢難耐去了不三不四的地方、見了不幹不凈的人……」

「你閉嘴！都是平日姥姥太慣著你，你敢這樣說我？」殷蓮因酒黎的話頓覺失了體面，氣得一肚子火，「我愛上哪去就上哪去，誰管的著？」

「我怎麼不敢，你怕丟人，怕在蘇姑娘面前把你這副俊美可人的外皮扒下了，露出你醜陋的本性？」

殷蓮知道不能與一向倔犟的酒黎硬來，不然會闖出更大的禍，他只能再三忍著，做個縮頭烏龜。因此說：

「行了，我現在就去見姥姥。」

他又轉向蘇夜凜準備說兩句話，張開口又說不出來。

蘇夜凜低著頭默默喝粥，絲毫沒有看殷蓮一眼。

殷蓮心想：我完了。我和凜兒姐姐再也好不了了。

隨即，殷蓮一路悶聲不響回到穆宅。

自打逃出穆宅，他就不想再回去，穆老太太用殘酷的方式懲罰他，實則是絞他的腸，誅他的心。

陪著一具美麗的屍身，比親眼見到毀滅美好事物的過程還痛苦，因為前者是久一點的絕望，後者是暫時的絕望，前者時時在眼前上演絕望，後者瞬間一過便可遺忘絕望。

殷蓮一來到穆老太太面前便跪下請安。穆盪也還在，滿臉都是得意的笑。

穆老太太開口道：

「真是罕見哪，蓮兒，你竟然來了，還能來見見我這個老太婆，看來你也沒把我忘幹凈，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今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殷蓮知道酒黎會把一切都報告給穆老太太，不敢隱瞞，但還是把麗春院的事篩除不提，恭恭敬敬地回道：

「姥姥不是知道我和殷三鬥了一場麼，他傷我太重，我就一直在凜兒姐姐那兒養傷，就在昨晚，我只不過出去找酒喝，好配合內力排出壓在體內的毒，沒想到殷三的毒太頑劣，幾乎耗盡我的精力，所以不得已在外面休息了，沒想到就睡了一夜，現在是一點事也沒有，我感覺好多了。」

「你不是去了麗春院麼？」穆老太太狠狠用拐杖敲著地，「你哥都不去了你還去？什麼毛病？我不是容你和蘇姑娘成親了麼？這還不夠你貪的？你到底想怎樣？」

殷蓮看了一眼酒黎，果然她比他先到，早就一絲不漏地報告給穆老太太。頓時臉色變了，跪伏在地上不敢回答。

穆老太太接著說：

「關叔、張季還為你身體著想，說你成親後就和穆盪一起去天山找藥，治好你的毒……」

「我不要和他一起。」殷蓮立刻cha話。

「他可以保護你，而且，在你拿到天山雪蓮後，你得和他上京，你去參加黑虎衛的選拔，你哥哥去報名入伍參軍。你有皇上的手諭，他有七賢王的舉薦函。」

「可，可是我……」殷蓮想她一個姑娘家家去爭什麼黑虎衛，萬一被揭發，不自尋死路麼？

穆老太太自然心知肚明，打斷殷蓮的話：「你不用擔心，我已叫人打聽好了，黑虎衛是皇上親自從江湖中物色的暗衛隊伍，不需要經過各種嚴厲的檢查，只要皇上已認可，便是過關一半，剩下的就是看你能否闖過黑虎營重重關卡，然後你就會是皇上的親信侍衛，地位不容小覷。」

「穆盪去，我不去，我要守陵。」殷蓮一口否決。

穆老太太收起慈藹，換了個嚴肅的面孔說：

「那我養你有何用？」

「殷三已經死了，殷二又不敢來，姥姥的心願算是了了大半，為什麼還不滿足，非要我進京？姥姥不是說過，仲父在世時優柔寡斷不肯報復殷三殷二全家，就憑穆盪，也贏不了殷三，只有我殺了殷三，皇上不會殺我，還報了仇，我覺得我已經展示出自己的作用了。」

「哼，你翅膀硬了，覺得自己能耐大了，想單飛了是不是？」

「姥姥，我可沒這樣想，要不是有你和義父們的悉心教導與栽培，那有我今日的本事，凡事我自然也聽姥姥的，但是不能沒有自己的主見。」

「行，你有主見，何必又靠著我這個老太婆，那你就不要用我的錢，看你拿什麼在外胡鬧。」

殷蓮不回話了。

地方撥給將軍陵一年只有五兩銀子的補貼都不夠他在外面胡造一頓，而且殷三在時早把這筆補貼收進自己腰包，所以將軍陵不靠穆老太太補助，平時陵園的修繕費和殷蓮的伙食費就沒了。

穆老太太繼續說：「穆家不再管你吃的住的，你喜歡蘇家你就去那兒混，我會把穆家的田產房屋都給穆盪，你就喝西北風去吧，連你成親的彩禮和一應費用，我都不管了，你有主見你就自己看著辦！」

殷蓮徹底傻眼了，從來沒遇見過一個親姥姥會把自己的外孫撇得這麼幹凈。

「你還不走？」穆老太太作勢揮起拐杖，「你娘生了你這個怪胎，我還處處縱容你，你就給我頂著『忠烈之後』的帽子到處鬼混，讓人罵你看不起你，連帶把我也罵了，索性你就滾得遠遠的，省得我見了心煩！」

殷蓮垂頭喪氣地躬身站起退了出去，離開穆宅才大大鬆了口氣———

可是，她將窮得揭不開鍋，窮得辦不起婚宴，將無顏面對蘇清水一家，可以說，現在她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