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終於舔舐到了濃烈的煙草香，氣息所過之處神經末梢都隨之舒展開來。

喬宇桐舒適地吐出一個煙圈，身體卻沒有退開，濃白的霧氣幾乎都噴在了那人臉上，原地盤桓許久才被一絲貿然闖進來的涼風吹散。

喬宇桐玩味地眯起眼睛——他在緊張，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好像有點……意思？

他抬起指尖向他嘴唇的方向探去，還沒碰到，那人便條件反射往後退，後腦勺一下撞上加厚的窗玻璃。

吃痛地「唔」了一聲，身子也朝左邊一歪，腰窩正好磕在黑色的大理石台檐上，靠窗擺著的煙灰缸和綠植被撞得一顫。

撞得不輕，但這回卻沒有痛呼，因為一隻手及時地護在了差點受難的腰肢上。

被揩了油的人面色略有不虞，穩住了身子便往回收腰，好像腰上著了火似的。

喬宇桐捻了下指心，適時地收回手，往後挪動步子，退到一個禮貌的安全距離，嘴角掛著些心猿意馬的笑。

他點了點自己的唇角示意。

那人疑惑地伸手，從嘴角抹掉幾顆雨水珠子，反應過來原委，臉上的驚慌和不適才稍稍收了收，好像自己也覺得剛剛的反應太過，歉意看過來：「不好意思。」

「沒事。」喬宇桐毫不介懷地一笑，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見對方掐了煙，邁著有些局促的步伐想去推門之時，突然喚道，「關——潼——？」

名字脫口的那一瞬間，那人看過來的眼神中閃過顯而易見的驚訝。

「我也認識你哦~」尾音被特意拉長了，聽上去有些模糊不清的特殊意味，喬宇桐在已經褪色的記憶里撈了撈，抓出個名字來，「《天堂鼓手》這部電影還記得吧？那可是你演的。」

這並不算喬宇桐第一次見這個人，早在學生時代，這張臉就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當年的片中人明顯比眼前這個要青澀開朗得多。

關潼頓了幾秒，緩緩道：「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難為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結局那裡，演出結束後，你一個人在劇院的那場solo我印象深刻。」喬宇桐隨口哼了個調調，連他自己都意外這個旋律竟然還能脫口而出，電影的細節早已記不清了，但那張在汗水中激情澎湃的臉和著燃燒的旋律就這麼刻在了腦子裡，「那段是我譜的曲兒！可惜配樂的時候你們都拍完了，後期宣傳你也沒去，所以一直沒機會見見。」

關潼沒想到遇到這麼熱情洋溢的場面，一時有些招架不住，憋了半天，最後斟酌著說道：「曲子寫得很好。」

那是他參演過的唯一一部電影，在當時也沒有多紅。

喬宇桐絲毫沒有被他的寡言擾了興緻，冠冕堂皇地敘了箇舊，然後笑容滿面變魔術一樣地將一個泛光的金屬物體拋了過去：「給你。」

關潼抬手接住了，正是剛剛想找沒找到，最後被喬宇桐從花盆邊兒上摸到手的打火機。

仿古銀的金屬小方塊兒仍帶著陌生的餘溫，關潼極輕微地彎了彎唇角：「謝謝。」

短短兩個字因為上揚的聲線而親切了許多，連著稍顯淡漠的面孔上也添了幾分神采。

一點細微至極的鬆動，像蛋殼上小小的裂縫，喬宇桐看在眼裡，感覺到對方整個人都溫和了下來。

如願以償地撬開了一個角，喬宇桐溫和無害地笑笑：「出來很久了吧，要不要進去一起喝一杯？」

被邀請的人沉默了，似乎在猶豫。

喬宇桐當然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往前帶了一把：「怪冷的，進去吧。」

曖昧的氛圍只持續了兩秒，關潼還沒有反應過來，喬宇桐就已經站到安全距離，好像剛剛的動作真的只是隨手而已。

娛樂圈總是少不了各種各樣的社交聚會，大廳內正在舉行的電影節閉幕式晚宴更是堪比T台秀，屋內春意盎然，鬢影環繞，幾乎攢齊了大半個娛樂圈。

獲了獎的男男女女們被團團圍在中間，享受名利雙收的喜悅，不過這些跟這會兒走進來的兩個人卻沒什麼關係。

喬宇桐常年活躍在熒屏上，電影電視綜藝代言哪個都沒拉下，名氣很響，身價很高，叫座的電影也拍了好幾部，錢是賺了不少，但能搬上領獎台的還真沒有。

而關潼就更沒幾個人知道了。

喬宇桐應酬寒暄的間隙，關潼自顧自地尋了個隱蔽的角落坐了。不過片刻，喬宇桐也跟了過來，手裡還拎著兩個瓶子。

「平時喝哪個？」一深一淺兩個瓶子被放在面前。

一瓶Pauillac，一瓶brandy，關潼指了指深紅色的那一瓶，示意自己平時喝紅酒。

喬宇桐笑眯眯地看著他，然後抬手握住了顏色稍淺的那一瓶：「那今天來點不一樣的。」

本以為他會拒絕，結果關潼只是往前推了推杯子，在喬宇桐倒酒的間隙說道：「我還沒喝過白蘭地。」

淺黃色的酒液撞在透明的杯壁上，托著冰塊浮上來，顏色很透亮。

聽他這麼一說，喬宇桐有瞬間的猶豫，這不僅是白蘭地，還是高純度的，度數可不低。但見他已經拿起了杯子，便順著話頭說道：「試試吧，說不定會喜歡呢。」

後來關潼時常會想，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

如果當初沒有跟著他走進那道門，沒有鬼使神差地端起那杯酒，那粉飾的太平是不是就不會被揭開？

又或者遇到他時的心情不是那麼的低落焦慮而無法排解，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輕易地放任他堂而皇之地走進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