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夢中醒來，耳邊似乎是模模糊糊的陣鼓，說是陣鼓，卻也不是很像，因為混沌黑暗之中根本分辨不出有什麼人影，或者聲音究竟是從哪一塊發出來的。那聲音此起彼伏，恍然天宇也因此震顫，聲音越發逼近的時候，沈長風忽然心有所感，知道自己應該醒了。

她睜開眼睛，世界依然漆黑，那些鼓聲就真的如同一場夢一樣，剎那間停止，毫不拖泥帶水。

世界又是枯寂的世界了，她重新閉上眼睛，壓抑心中莫名的隱隱約約的急切，果然還是不行嗎，那些淚無聲無息難以自抑的從眼角流下來，然後滑沒在鬢髮里，她只覺得心底一片蒼涼，那些輾轉在腸腹中多少年的話，終究還是沒有等到要說給的那個人。

然而有一隻手，似乎是猶豫了很久，終於緩緩地攥住了沈長風藏在袖中的那隻手。沈長風一驚，自己竟因為出神，沒有警惕到別人靠近，果然還是安逸太久了嗎？然而瞬間想起這人是誰，便也不急著抽手，那些狼狽之態也懶得掩飾，唇角微動，已然三分涼薄諷笑。

「幾次三番，倒是為難你了。」沈長風道，然後借著這隻手的力氣緩緩坐起身來，將那些碎亂的發隨意向後攏了攏，「怎麼？教中諸事都已經打理好了？你準備何時讓我出面？現如今我又聾又瞎，說的話又全憑些微記憶，你若是不趁早想辦法將我救治好，怕是到時候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她知自己等不到他回答，也知自己這樣言辭，十分卻有八九分全是為了賭氣，她想著自己同蘇葉，雖然是明碼標價的利用關係，然而這些許年，終究還是自己痴心妄想。畢竟雲水教並不是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教主的所有物，雲城等人想要將雲水收歸囊中，要過的其實是蘇葉這一關，只不過蘇葉此人，終究也志不在彼，想必只要雲城提出些能使雲飛劍復活的法子，她便也就隨手奉送了。

瞧，從始至終，獲得這樣糾結痛苦的，還頗將自己當回事的，笑話一樣存在著的，似乎也只有自己了。

沈長風攏發的手頓了一頓，因為她聽到悵然一聲長嘆，接著身邊這人很輕很輕的叫她的名字。那聲音帶著濃重的沙啞，熟悉又陌生，令她一瞬之間有些呆怔，她訥訥的回頭去，想要看清楚這個人究竟是誰，可是眼前依舊只有漆黑。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這人回她一句，然後似乎下意識的舉動一般，伸手覆上她的發頂，那隻手似乎很重，但是只停留了一小會兒，那人便走了。

沈長風想，不是他，他從未曾叫過她的名字，也許只是因為自己想的太多，剛剛恢復，便很容易聽錯。

自然是這樣的，不然，不然從最開始就精密的算計著，如同前生一般，心繫天下蒼生的師兄，這樣的武林盟主，他有妻有子，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何至於來救殺人無數心狠手辣的魔教天地，何至於不為武林除害？

這些她都知道，妄念卻常常存在於心，明明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卻始終不知道悔改。

她閉著眼睛努力平息心頭猙獰怒火，若說那時候在南離，被林帆百般諷刺之後仍然還能自欺欺人，分析的頭頭是道來自己勸阻自己放下，眼下卻這被諸多藥物改造毒害過得身體卻因為不能夠承受檀障而往往失去控制。沈長風一點都不想再次再現那次在孤月峰遇上的情況，蘇葉如今不在此地，誰還能幫自己呢，若是到時候失去神志，方圓地方必定免不了生靈塗炭，到時候引起大的動靜，想必......

雲行這人心思太陰險，還有很多人其實是自己對不起，也許應當見一見，哪怕只是看看他們過的好不好.......

她這樣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很多，窗外忽然有很尖銳很凄厲的鳥叫聲，那些沸騰一般的怒氣猙獰著自心底竄上頭來，她仰頭長嘯，揮掌癲狂一般的，屋子裡一應器具應聲而碎。

門便被一陣猛力撞開，她順著聲音移過來目光，門外的人皺著眉，卻正對上沈長風猩紅的眸，他怔了怔，背上劍光如電，猝然撞上來，沈長風臉上是狂虐笑意，手底卻罡風猛烈，然而劍幾乎竄過來的那一瞬間，林帆身形瞬閃，拉住劍柄，迎面而來的勁力直擊心扉，他卻也沒來得及顧及，只是很快旋身，自沈長風頸側敲下去。

唇邊不防噴出一口鮮血，他抹了一把，別有深意的看向懷中終於安靜的黑衣女子，良久，終究只是覆手在她發頂。

所謂男女之情，究竟是什麼東西呢？便至於因此走火入魔嗎？

那個人，又為何要是他呢？

他終於覺得懷中這女子的可憐並不在於她為了他承受了多少苦痛，而在於從一開始，她篤定的那個人，是生來無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