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
小說: 九寸光陰 作者:不斥 字數:4549 更新時間:2020-03-18 22:01:21
徐子煜在醫院裡躺了兩天。他覺著,每每護士來扎針的時候,那眼神兒都像在嫌棄他嬌弱。
周日晚上回到家。徐子煜他爺爺來接他回去,一路沉默。
老人家心情不好,徐子煜想著自個被人打的事兒,大概能理解。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打他的那幾個人,就這麼『被』轉學了。
周一到學校,徐子煜才坐下,謝承就靠了過來,道:「我知道是誰打你了。」
徐子煜配合的『哦』了聲,尾音上揚,表現出十分好奇的模樣。
其實他是沒什麼興趣知道的。
謝承看他這樣,哼哼兩聲,說:「想知道嗎?」
徐子煜:「說實話,不是很想。」
謝承沉默,好半晌才道:「你不能這樣。」
「那我該怎樣?」徐子煜問,問完趕他,「去陸柯那鬧去,我還要背英語。」
再怎麼也不能打擾人學學習啊,謝承看他真拿出英語書來背,哼哼唧唧的走了。
徐子煜去看陸柯,正好和陸柯的視線撞一塊兒,陸柯像是感謝,又像是局促不安。
徐子煜沒什麼想法,只覺著助這一把攻就行了,不然對謝承太不公平。
……
謝承和陸柯說話,行為舉止滿是親近,滿是兄弟朋友間的親近。
陸柯看在眼裡,心裡不是滋味極了,又甜又澀的。
他大概都是被愛的,沒主動付出過什麼,喜歡上謝承後,也只在心裡掙扎,強調難過,舉步不前。
但他看著謝承彎著的眉眼,一時間所有念頭都沒有了,只想這麼看著,看謝承永遠這麼燦爛。
謝承說完後見陸柯不吱聲,便伸手往人肩上招呼,說:「想什麼呢?」
陸柯收回視線,道:「沒什麼。」
謝承所說的,無非就是幾個不學無術的混混,收了誰誰的錢,教訓了徐子煜一頓。
他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反正在徐朝辰知道的那刻,事情就已經解決了。
陸柯聽謝承嘮叨,心跳慢慢加速,牙關咬緊。像掙扎著什麼,終於,他打斷謝承,問他:「沈喻澤…是個怎樣的人?」
他決定邁出一步。
卑鄙無恥就卑鄙無恥吧。
謝承聽他這麼問,整個人頓了頓,說:「他…挺好的。」
陸柯看他眼神閃躲的模樣,就知道晚了。
於是他笑,說:「那就好。」
謝承也不知聽懂了沒,只諾諾的不說話。
陸柯:「快上課了,你回位置上吧。」
「…哦。」
……
離考試還有一個月,宋荊川對這事兒越來越不上心。
徐子煜用了三天時間來觀察他,終於,在一次化學實驗室,他問宋荊川:「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
宋荊川正點著酒精燈,聽他這話,問:「很明顯嗎?」
徐子煜說不明顯,「我觀察了三天才看出來的。」
宋荊川誇他很棒棒。
「所以說到底怎麼了?」徐子煜問。
宋荊川停下動作,讓徐子煜把材料都拿到他那邊兒,自己托著腮,說:「和父母鬧矛盾了。」
事實是他和父親爭辯,兩人各執一詞,站在不同的立場。
宋荊川說離了父親他照樣可以過得輕鬆,他父親卻搖搖頭,把虛假的階級層次的差別撕破,將血淋淋的現實舉例到他面前。
更甚者,他說他遲早離開這個家,他父親說:你要是敢離開這個家,沒有一家大學,沒有一所公司敢要你。
他都不記得是怎麼吵起來的了,只是到了最後,這赤裸裸的威脅讓他心寒至極。
徐子煜聽他輕描淡寫,聽不出事情的嚴重與否,但這時候安慰就是了。徐子煜很直接的:「被趕出來了記得投奔我。」
宋荊川說我會的。
徐子煜不想多說這些讓宋荊川不開心的事,遂轉移話題,說:「你有沒有覺得,66這兩天的狀態也不大對。」
宋荊川說好像吧。
說著,老師過來了,讓他們不要講話。徐子煜睜眼說瞎話,道:「我在問宋荊川問題。」
老師看宋荊川,宋荊川點點頭。
接著兩人便不聊了,專心做實驗了。
一節課很快結束。
徐子煜沒和陸柯一起走,他留下收拾器材,直到下一節課上課,才和宋荊川回教室。
……
下節課是歷史,課上,徐子煜一心二用,一邊聽,一邊給宋荊川遞小紙條。
宋荊川看了眼老師,手上卻動作小心的拆開紙條,寫上些字,戳戳徐子煜後背,又遞了回去。
徐子煜背著手去拿,拿到後迫不及待的把紙條攤開。
恰在這會兒,台上的老師突然道:「徐子煜,手裡的東西拿上來。」
徐子煜突然一個激靈,待緩過來後,頗是抗拒的看著老師。
老師面色不變,朝他走來。到了根兒前,老師沖他伸出手,說:「拿來吧。」
徐子煜縮在桌子底下的手做著小動作,他拿另一份小紙條換了手裡的,然後把手拿出來,一臉不情不願的給了老師。
老師瞥了一眼,道:「下課來找我要回去。」
課已進入尾聲,老師回了講台上,還沒將兩句,就下課了。
徐子煜上去要紙條,老師捏著折著的紙來回看,說:「整天上課就想著吃東西?」
徐子煜嬉皮笑臉,並眼疾手快的奪了回來。
回到位置上,徐子煜發現宋荊川耳尖兒有點兒紅,他忍不住逗他。
徐子煜假裝沉思,說:「你知道老師說什麼了嗎?」
剛上課的時候,他和宋荊川遞小紙條開車,宋荊川以為,剛收上去的是開車的。
宋荊川聽他這麼一說,有點兒緊張,問:「說了什麼……」
徐子煜看著很像情緒低落,說:「他說……」
宋荊川盯著他。
「他說,讓我們上課不要想著吃東西。」
宋荊川:???
「什麼意思?」他問。
徐子煜把要回來的紙條攤他面前。
宋荊川臉上一紅,怒到:「我就知道!你滾開吧!」
徐子煜湊不要臉的笑。
兩天很快過去,徐子煜也快要離開他爺爺家了。走前,他爺爺家的阿姨給包了幾個粽子讓他帶著,徐子煜無奈道:「張阿姨也也會做的…」
張阿姨就是他家的保姆。
他爺爺聽他這話,說:「嫌棄就直說。」
徐子煜一哽,沒敢說話,提著粽子走了。
回到家,他收拾收拾行李箱,把衣服都掛回衣櫃。
正嫌棄著襯衫上的褶子,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徐子煜接聽,道:「有事兒?」
「你弟弟後天生日,我讓司機接你過來一趟。」那邊兒說。
今天周六,後天周一。徐子煜說我不去,「我還要上學。」
那邊兒的女聲笑了聲,說:「一天而已,對你的成績,又不影響。」
徐子煜默了默,說:「我好歹也是你生出來的,你對你兒子說話就這麼惡毒?」
來電的是他媽,十年前跟他爸離婚,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的人。
徐子煜說完這話後,莫名疲憊,他記得以前,他問他媽,問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怎麼對待他。
他媽說,對她而言,他生下來,就是個錯誤。
徐子煜父母離婚,各自組成家庭,各自又有了孩子,他多餘。
對面聽了徐子煜這話,說:「我說的不對嗎?」
徐子煜垂下眼眸,說:「說的很對,噁心死人了。」
那邊兒便不說話,默了。
他媽大概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一時間所有諷刺的語言都卡在喉頭。
徐子煜敢說,他對父母的感情,向來是渴求且小心翼翼的,他幾乎每個動作都是為了討好他們,讓他們愛他。
可他再也不會了。
他了悟了,他們若愛了他,他也得不到想要的,他只會更更可憐。
徐子煜想要的,不過是十年前,父母對他的愛罷了。
他現在只遺憾,遺憾過了,就是無盡的刻薄埋怨了。
徐子煜聽那邊兒的安靜,突然好笑。
他想到了以往,以往他都是啞口無言的,他沒想到父母親,能對他說出那種話。
此時應再暢快不過了。可暢快完了他就想哭。
沒辦法啊……
徐子煜呼口氣,道:「沒事兒我掛了。」
說完就幹脆的掛了電話。
他握著手機坐床邊兒上,突然想跟宋荊川打電話。
可打了說什麼。打了又算什麼。
他不敢面對的,從來都不止父母。
徐子煜放鬆自己,向後仰倒。他把自己埋在被褥里,閉上眼睛,被柔軟包圍著。
他想『解剖』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以後要何去何從。
屋子的窗簾拉著,裡頭開了盞床頭燈,暖黃色,堪堪照明。
這是徐子煜方才的傑作。他此刻正靠在床頭,看著灰黑色的前方,回憶自己經歷過的愛。
那些愛都是灰黑色的。他不是很想回憶。
他要成長,但他不知道這些東西,他是背負著,還是拋下。
他想宋荊川,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此刻迫切的想見著宋荊川,對他說『我愛你』。他在灰黑里,唯有這點兒愛,才是不沾抑鬱的。
可這『愛』太過草率,他又不想給,他想鄭重的,不容自己質疑的,對宋荊川說愛。
……
周日這天下雨。
徐子煜昨個兒睡晚了,這會兒正把自己鋪展在被子底下,睡眠。
忽然。電話鈴聲大作,他猛的一激靈,醒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陸柯,問他有時間嗎。
陸柯聲音聽起來半死不活,但徐子煜在這邊兒哈欠連天,沒意識到。他說:「幹蛤啊這大早上的。」
陸柯在那邊兒嘆了口氣,說:「沒什麼。沒事兒。」
說完就掛了。
徐子煜迷迷瞪瞪的又睡了過去。睡到了晌午,他猛的驚醒,抓起電話就道:「你怎麼了!」
陸柯邊咬吸管邊接電話,一聽,就懵了,問:「啥?」
「你剛不打電話給我嘛!」徐子煜道。
陸柯頭疼,說:「你看一下記錄,我那是五點的時候給你打的電話,現在都十二點了。」
徐子煜抓到了重點,問:「你那麼早給我打電話幹蛤啊?」
「自然是有事兒咯。」陸柯說。
徐子煜問什麼事兒。
陸柯沉默了兩秒,道:「我不想跟你說。」
說完,徐子煜就聽到了廖晨的笑聲。他一愣,怒道:「你們搞小團體不帶我!」
陸柯:「就不帶你怎麼著,略略略。」
「…幼稚不死你。」徐子煜嫌棄,嫌棄完了他問在哪。
陸柯報了個自助餐廳的名字。
徐子煜:「行,我半小時到。」
陸柯說我們那個時候已經走了。
徐子煜二十分鐘後到達餐廳,他現在還不餓,只坐陸柯對面,問他發生了什麼。
陸柯眼睛泛紅,眼裡還有血絲。他見著徐子煜,沒一點兒電話里的『氣勢』,頗是有氣無力給他打招呼,打完後接著喝他的果汁兒。
徐子煜見陸柯不理他,轉問旁邊兒的廖晨。
廖晨帶了個妹子,一副蹭飯的架勢。他說:「66失戀了。」
徐子煜莫名其妙,問:「他什麼時候戀過?」
這話說完後,就被陸柯死死的瞪了一眼。那眼神兒要多凶有多凶。
徐子煜不慫的,頂著眼刀子問廖晨:「這是你對象?」
廖晨點點頭。
徐子煜說:「那你有點兒缺德。」
廖晨嘖一聲,說:「我帶著對象出來玩兒,正巧碰上66,66問我們吃了沒,我說沒呢,他就要請客。」
徐子煜看向陸柯。陸柯點點頭。
徐子煜:「那你有點兒智障哦。」
陸柯的那杯果汁見底了,他又去拿了杯,不理徐子煜。
徐子煜嘀咕一聲,就聽廖晨道:「他已經喝四杯了。」
徐子煜:「所以這在補血還是補藍?」
「不知道。」廖晨說,「誒對你來了我就走了,我還要約會呢。我看66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就好像剛才跟你打電話的時候正常了點兒,你看好他啊。好了我去結賬。」
說著,牽著小女友,溜了。
陸柯回來後,也沒問廖晨怎麼走了,只默默喝果汁。
徐子煜等他開口,可等了一會兒,陸柯還是沒說話的意思,他反倒是把自己給看餓了,遂起身去挑食物。
徐子煜吃飽後,問陸柯走不走,陸柯點點頭。又問他去哪,陸柯指了家甜品店。於是此刻,兩人就坐在一家甜品店樓上小包廂里,徐子煜聞著甜膩的奶油香氣,有點兒不大舒服。
但他媽陸柯說餓!說要吃甜品!
要不包廂有窗戶,徐子煜就真絕望了。
陸柯正吃著巧克力慕斯,徐子煜低頭刷著手機,陸柯吃到一半,徐子煜聽他道:「謝承和沈喻澤在一塊兒了。」
徐子煜『啊』了一聲,完了他覺著他這聲太過高昂,於是又低沉的,重『啊』了一聲。表達他對這事兒的遺憾。
陸柯知道他尿性,說了這句話後,就又低頭啃起了蛋糕。
吃完巧克力慕斯吃抹茶的,完了還有兩個千層,兩個雪媚娘,五個泡芙,一個招牌芝士蛋糕。
徐子煜伸出爪子,抓過來了一個泡芙,陪陸柯安靜的啃。
但陸柯至始至終都沒再說什麼了。只把這些甜膩膩的東西都吃完了。
徐子煜看的心塞,說:「你要胖死了。」
陸柯頓了一頓,繼續吃。
大概在一點半,陸柯回家,回去前去徐子煜說了聲謝謝。
當時太陽出來了,光正照在徐子煜側臉上,徐子煜笑的比它還燦爛,回道:「矯情死你。」
陸柯看他,覺著這個兄弟大概是一輩子的吧。
有些人是一塊兒打過架的交情,有些人是一塊兒逃過課的交情,有些人是一塊兒嫖.娼的交情。他們大多統稱『兄弟』。
陸柯和徐子煜沒嫖過娼,他們只在他矯情的時候,一塊兒吃過甜品。
聽起來娘了吧唧的,但陸柯覺著,這就夠了。
況且打架逃課都幹過了。
至於嫖娼……
被宋荊川知道,第三條腿要被打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