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是以前道上的人對他的尊稱，現在很少有人那麼叫了，差不多都改口叫他席先生席總諸如此類的稱呼，也就只有他們這些跟在席九爺身邊多年的舊人，覺得那些假正經的稱呼過於生分才沒有改口繼續叫著他九爺。

席玖年紀不算不大，叫他爺是因為他輩分很高，據說是席老爺子老來得子最小的一個兒子，席家本來也是輪不到他來繼承，結果當年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一夕之間席家也就只剩了他一個人。

那時的九爺還僅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就被迫在外漂泊背井離鄉了數多年，重歸故地之後一口氣吞併了眾多大大小小的式微家族，那些凡是拿過席家東西的全都叫他們一一吐了出來，重掌了被瓜分多年的席家。

這麼一個人，他的心豈能不狠戾，手段又能仁慈良善到哪兒？

陌昔每一面對九爺，對上那雙黑不見底的寒眸，他就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心裡直發毛卻又要硬著頭皮上：「……是我。」

九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那邊看，陌昔的視線順著那個方向看見了正躺在角落裡流了一地血的人。

那人還沒有死透尚存一息，他的胸膛仍在艱難地上下起伏，流著汩汩鮮血的嘴裡喘著微弱的氣息，或許搶救一下還有活命的機會。

只可惜，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見慣了生死，無論是蒼老的還是年輕的，生命的流逝已然觸動不了那一顆顆早已冷如磐石的心。

這些人裡頭也包括他，他也是一樣的。

陌昔垂放在腿側的指尖不自覺地蜷曲了下，席九爺垂眸掃視了他一眼，肯定地問了句：「認識？」

陌昔低頭沉默了會兒，然後平靜地抬起頭，不答反問道：「九爺不認得他？」

「呵，有段時間沒見你了，看樣子最近過得還不錯，膽子都大了不少。」

席九爺頗顯刻薄的眉頭微挑，素來不苟言笑的臉上隱約浮現了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又意有所指道：「有點兒眼熟，不過整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認識的也成不認識的了，可懂？」

「他也許……還有救。」陌昔猶豫了半晌道。

幾聲嗤笑同時響起，無一不在嘲弄他的天真可笑。

一個中年人絲毫不留情面地教訓他道：「你是負責善後的，過來處理死人的後事，不是來救人的。再說了，你以前殺人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多愁善感啊，這兩年還真是把你給養廢了。」

九爺睨了那人一眼，中年男人識趣地閉上了嘴。

「可他……」

九爺打斷了陌昔要脫口而出的話：「他只是一把用得還算順手的刀，成了累贅扔了便是。」

九爺回眸，目光冷然地看著陌昔。

陌昔張了張口，最後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有些話就算說了，也只是徒添笑耳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席玖那雙幽邃的寒眸深處無比清明，在那其中，只有看穿了一切的瞭然，再無其他別的感情，哪怕一點兒動容也沒有。

陌昔一怔，旋即苦笑了下，心頭冒出股莫名的悲涼：「您原來是知道的啊，也是，他那點兒心思哪能瞞得住您。」

「你在埋怨我？」

「不敢，只是……替他覺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