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牆被咚咚敲了兩下。

一隻臟污的手從發霉的牆角伸出來，還晃了兩下：「大作家，寫完了沒？兄弟出紙出筆，好歹給看兩眼你寫的東西啊。」

隔壁的友人瓦艾·安迪，據說也是個殺人犯，還殺了不止一個人。

被關進來的時候一身酒味兒，手裡還扯著本書不放。

那本書的書名還相當眼熟，《落日》——霍垓前期寫的狂得沒邊兒的典型代表作。

他後期的作品大多去了幾分鋒芒，愈發內斂藏鋒，再後來，談戀愛的那段時間裡，他幾乎很少再出作品。

「這寫的什麼鬼？笑死老子了，一場失敗的戀愛自白?大作家，這見鬼的玩意兒搞得老子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啊。」

瓦艾捂著肚子捶牆大笑，毫不客氣地出言譏諷霍垓寫的垃圾玩意兒。

「打發時間，隨便寫的，愛看不看。」霍垓冷哼了一聲，牆那邊收了聲，停下了狂笑。

「別生氣啊，大作家，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寫這種……這種情情愛愛的鬼東西，談戀愛就談戀愛吧，還把自己整得這麼慘……」瓦艾臉漲得通紅，強憋著笑意道。

霍垓最討厭別人談論到與他作品無關的生活上，尤其還是這段他無法訴諸於口的私生活。

結果這人只顧著自說自話，毫無自覺地發表自己粗鄙的看法，還給出了極為惡毒的建議:

「我要是你，就先把這小東西捆起來打上個一兩天，然後先奸後殺，嘿嘿，把他的屍體泡在福爾馬林做成標本，日日夜夜對著擼……」

霍垓捂上耳朵，隔絕了那些污言穢語。

沒過一會兒，牆壁又被咚咚地敲了兩下。

「……話說回來，還有續集嗎？」瓦艾問。

霍垓深吸了一口氣:「沒了。」

「真沒了？」讀者不死心地又問了遍。

「老子都被關這裡了還出個屁的續集，你不會自己看？」讀者成功惹怒了大作家。

「續集肯定會比前文更精彩。」瓦艾意有所指。

「去你媽的續集！」

這樣的戀愛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

「我的男朋友不太正常。」

心理醫生保持著臉上職業的微笑，還是控制不住地嘴角微抽，提筆在診療記錄里寫下這句話。

「他總懷疑我在外面有狗了。」

心理醫生表面上風平浪靜，內心已然波濤洶湧。他差點兒脫口而出，情感諮詢請到隔壁房間。

心理醫生微微一笑，溫和地問道:「那他打你了？」

「打我，怎麼可能?」小少爺一臉得意，語氣又頗為嫌棄，極為矛盾，「他就只會寫點兒文縐縐的東西，什麼都不會幹，比我還廢物。」

心理醫生覺得白少爺很有自知之明，不過他沒弄懂到底有什麼好得意的地方。

「白少爺，恕我直言，你生病這事兒你男朋友知道嗎？」

「不知道，我已經快一年沒見過他了。以前是不想告訴他，現在是沒法說了。」小少爺聳聳肩無所謂道。

「你們，」醫生斟酌一下用詞，「……在冷戰？」

「他進監獄了。」

醫生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

白少爺這種心理狀態還去接觸個罪犯，這很容易惡化他的病情。

「您的父親知道你和他的事情嗎？」醫生又問。

小少爺這才坐直了身體，手撐著下頜，盯著醫生的眼睛，正經道:「這是問題的關鍵。他不該知道的，我上一個心理醫生沒什麼職業操守，把我的記錄戀愛期間的心裡路程全彙報給了我父親。所以，我的男朋友成了個犯人。」

小少爺眼神里透著赤裸的威脅，醫生覺得他攤上了個不小的麻煩，他就不該私接這個活兒。

「……換個話題吧，你睡覺前一般想些什麼呢？」

「可我還想繼續我男朋友的話題，大家都對他閉口不談，就連他寫的那些作品都被列為了禁/書。」小少爺惆悵地嘆了口氣。

「那……好吧。」醫生覺得小少爺就是想找個人聽他聊他男朋友。

小少爺又嘆了口氣，抱怨了句:「我還這麼年輕，就覺得生活沒意思了。」

「……是因為失去了男朋友？」醫生小心翼翼地試探。

「誰會因為那個混蛋，我是一直都這樣，只不過這段時間又嚴重了點兒。」小少爺撩起衣袖，露出了結痂不久的傷疤，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說了起來，「我的男朋友就是個自大狂，活該被關進去。」

醫生一頭霧水:「不是你父親為了拆散你們故意把他關了起來嗎？」

「是啊，所以我就順水推舟了一下。」小少爺靦腆地笑了一下。

醫生一陣惡寒心底發毛，強撐著快要掛不住的笑容:「你男朋友平時對你很不好嗎？」

「沒啊，很好，特別好。不過就是太好了，我討厭。」小少爺臉色由晴轉陰。

「啊……這樣……」醫生覺得他跟不上小少爺的思維。

小少爺陰森森地問醫生:「你知道他為什麼對我好嗎？」

「為什麼?」醫生也有點兒好奇了。

「因為我長得好看，你知道嗎？他看上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臉、我的外表，我的一部分！」小少爺格外氣憤，順手摔了醫生桌子上的茶杯。

醫生覺得小少爺還是應該去隔壁進行情感諮詢，而不是坐在這兒沖他的杯子發泄。

「我對他一見鍾情，我很傷心。」小少爺如是說。

醫生也很傷心，這是他唯一可以拿出來招待客人的杯子。

「我不想那麼對他的，但是那段時間他說分手的次數太多了，多到我忍無可忍，所以就想給他點兒懲罰，關幾天就把他偷偷放出來。」

「結果……把他弄出來有點兒困難？」醫生覺得他可能接近真相了。

「不是有點兒困難，而是我父親根本沒打算讓他出來。」說到這兒，小少爺垂下了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兒揉著衣角。

醫生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他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