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游。

千愁緊盯著那個從馬上一躍而下的男人，那張依然帶著笑意的臉在這飄雪的荒城中沒有絲毫溫度。

這男人是個騙子，從一開始接近他和風濯雪就是別有用心，什麼走私兵器的生意人，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偽裝罷了。

那身龍紋，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紋飾。

「你到底是什麼人？！」

千愁握緊長槍，儘管來人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威脅，但他卻感覺到比此刻的落雪更為冷冽的寒氣。

顧鴻游的雙手不緊不慢的揣入衣袖中，那身華貴在經歷了二十多天戰火洗禮的兵士中刺眼著，但，所有人的表情中都帶著敬畏。

「容我重新自我介紹一番，」男人的語氣輕鬆的就好似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般，「我乃崇沢安慶王顧鴻游。」

崇沢的安慶王，崇沢的戰神，千愁的眼瞳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那是他剛開始研習兵書時，父親就對他提起過的人，十六歲便砍下敵軍將領頭顱，掛在戰馬上，摧毀敵人鬥志的男人，也是崇沢國王唯一的弟弟。

「丞相可知你身份？」千愁的臉如落著雪的天空般陰沉。

若丞相只是為了保住一己私利而挑撥千侯府與國王之間的關係，那叫內患。

但如果這般挑撥是與崇沢的密謀，那便是離間計，是外患。

即便他不是個精通朝堂政事的人，這點淺顯的道理他卻還是明白的，一國之重臣，為鄰國謀事，就如同大堤出現了裂痕，遲早會毀了整個國家。

「看小侯爺的表情，似乎應該猜到答案了吧。」顧鴻游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卻直接摧毀了他心中的那絲但願。

果然，兵器交易只是個幌子，便於與丞相暗通款曲的幌子。

千愁無奈的苦笑出聲，但很快，他卻又收起笑容，取下身後的佩劍扔在了顧鴻游的腳下，此時此刻，他不需要敵人贈與的武器。

「安博國千侯府千愁，請與崇沢安慶王一戰！」銀白色的長槍直指他眼前的男人，橫眉怒視的臉帶著十八歲少年的無畏。

這是一對一的請戰，如果他贏了，便有機會殺了顧鴻游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但如果他輸了，便再也無法遵守與風濯雪之間的諾言了吧。

顧鴻游揚著嘴角，撿起地上的劍，拿出一塊絹帕細細的擦拭了起來。

「小侯爺為何這麼固執？昨夜你放那些孩子逃走，我可是沒有派一兵一卒前去追捕，為了你，我放了他們一條生路，你就不感動嗎？」

千愁心裡一驚，原來昨晚這城內的動靜早已被顧鴻游知曉，這個男人的可怕遠遠不止戰場上駭人的殺戮。

「安慶王，請吧，別絮絮叨叨的像個老頭，你要的不就是我的人頭嗎？若你贏了，我給你就是！」

「我想要的，可不止小侯爺的人頭，」顧鴻游抬起眼眸看向他，手中的佩劍被擦拭的透出寒光，「我想要你這個人，若我贏了，小侯爺也能給我嗎？」

「無恥！」千愁咬牙回道，同時提氣朝拿著劍的人直衝了過去。

男色之風早就因為四大帝國之一的東靈變得不再是什麼隱晦，安博國朝野之中，也不乏有人將他與皇子猜疑為這種關係。

以前，他只認為自己對這種猜測不屑，現在看來，他只是因為風濯雪而無謂罷了。

就在千愁靠近的瞬間，顧鴻游扔下手中的絹帕，抬手拍了一下馬背，認了主的坐騎立刻朝十步遠的包圍圈退去，男人再一抬手，披在龍紋紫衣外的長襖便落在了離開的馬背上。

下一刻，「噹」的一聲響，顧鴻游手中的劍擋住了千愁的長槍，兵器的震音清脆的讓人頭皮發麻。

「無恥？看來小侯爺倒是對男色之事頗有了解，莫非是與你那心心念念的皇子兄？」

這攻防間，顧鴻游居然還有餘力調侃。

「同樣身為皇族，但他與你不一樣！」千愁的目光如劍，似乎要將詆毀風濯雪的男人千刀萬剮。

這世間別說是皇族，哪怕只是有些錢勢的官家富賈，也以魚肉百姓為樂，但風濯雪不同，他見過那個男人徹夜批註各地文書，提出解決辦法，他做著國王忽視荒廢的事情，明明他也只有十八歲。

他堅信，即便那位皇子雙手拿不起任何武器，也能護著安博國百姓安居樂業。

所以，他才會不斷的讓自己變得更強，鮮血，就讓他的這雙手來沾染就好。

「不一樣？」顧鴻游冷笑，「那我倒想問問小侯爺，此時此刻，你覺得他會在哪？是和丞相千金的結婚大典上？還是依然沉睡在美人的溫柔鄉中？」

他記得，出征之前國王曾說過，五天之後，待他回都城，便會為風濯雪舉行婚典。

不！這不過是顧鴻游想要讓他分心罷了。

「夠了！我不會再上當！」千愁一個利落的轉身，長槍貼身旋轉，如帶刺的風般橫掃向敵人。

身經百戰的顧鴻游躍入空中，躲過攻擊後，劍鋒直刺而來，千愁躲避不及，手臂的皮肉便被劃開了一道血口。

瞬間，鮮血浸透了他白色的衣服。

果然，他並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但他作為安博國的戰士，絕不會在敵人面前認輸。

「千愁，你就不好奇為什麼你身後的三城十二鎮會變成空城嗎？」

趁著他短暫調息的片刻，顧鴻游再次問出了擾亂他思緒的問題。

「閉嘴！」千愁再次提氣進攻，長槍直衝顧鴻游的面門，卻再次被劍身擋下，而後，顧鴻游劍鋒一偏，借力快速朝他靠近，千愁立刻雙手舉起長槍，槍身擋下了顧鴻游的劍。

「笨蛋！那三城十二鎮便是用來換取你性命的酬勞。」用力道壓制著他的男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胡說！」千愁握住長槍的雙手微微顫抖，「割地讓城，這不可能是丞相所為。」

「那是你們國王的命令，這也便是你那皇子殿下根本不會來救你的原因，沒有人會抗旨，更何況他還是個被自己的父親處處提防的皇子！」

這句話如雷電般重重的擊在了他的心口，當初與風濯雪許下誓言的畫面在他眼前閃過。

無論敵人是誰，都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那個男人是早就知道他的命運了嗎？

顧鴻游忽然抬起一腳，正中千愁的胸口，他的身子踉蹌著退了幾步，手中長槍落地，勉強支撐他穩住雙腳。

但，眼前的一切卻在恍惚中變的模糊起來。

「你的劍……有毒……」千愁的雙腿突然失去知覺，他無力的跪倒在顧鴻游的面前。

男人扔下劍，緩緩走到他身前，一隻手勾起他低垂的下顎，「小侯爺，兵者，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