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轍吃完飯後，便被哥哥給送客了，只是臨了也不讓他再來了。

慕離也很清楚，江轍若是時常出現在江子塵的院子里，久而久之也會被人扣上帽子。

「你怎麼看？」慕離關上門。

「不怎麼看。」他盯著自己身上桃花綉紋的被面，靠在床頭有些出神，方才被江轍說那一句話，他自己臉居然也有些紅了，這才著急忙慌將人趕了出去，他道，「反正我是出不了這個院子的。」

「你應該知道，我能帶你出去，只是你從來不求。」

「……」他的眸光下沉，攥緊了手邊的被面，揪成一團。他沒有信心，他不知道自己這麼討厭那個女人，會不會想救她，她對自己，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他唯一會出手的原因，是江轍，那是他弟弟的母親。

可是……

他聽到自己無助的聲音：「如果我沒有成功，卻反而讓她斷了氣呢。」

那樣的話，他就是毒殺不成，再下狠手。

他就是誆騙兄弟，伺機行兇。

他是萬古罪人，蒙聖上恩，卻死不悔改，殺害江家先後兩位主母。

是無藥可救，是喪心病狂，是活該下拔舌地獄的。

沒有人會替他說話，失去母親的江轍或許真的會恨他，他會一輩子關在這個地方，連蒼鷹也無法將他銜出罪惡的牢籠。

「她只剩下一口氣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好端端的，忽然要去死做什麼……」

「那你想做麼？」慕離苦笑著問。

那聲音沉穩而安定，像一陣風，將水面漂泊的落葉托到岸邊，「我說了，哪怕所有人都說你不對，還有我。」

江子塵怔怔偏頭，直愣愣地看著他，眼裡很快閃起光。

他其實，根本沒有想過這句話會兌現，他只是像一個小孩擁有了一把小攤上買來的桃木劍一樣，他欣喜地擁有著這件寶貝，卻沒有想過這個東西，真的能保護自己。

他不敢想的。

「我站在你前面。」

他心如擂鼓。腦海中的風雨聲，雷鳴聲，刺目耀日，洶湧浪濤，生生死死謠言詛咒，似乎都在這六個字面前銷聲匿跡了，只剩下一輪足以照徹黑夜，溫柔皓麗的彎月。

那一彎月落在江子塵清亮的眼裡，慕離看得清清楚楚，幽深又動容，他正要伸手去撫那微熱的臉頰，卻猛地被一隻手給推出了帳外，又是刷的一聲拉緊，將他擋在外頭。

「塵兒？」

「以後不要隨便摸我！」

他面對著牆，緊緊閉著眼，一手捂著自己的心口，腦中不知怎麼的，又想到那日自己被他撫了臉頰，最後卻被他推開的情形……就這麼突兀地衝進了自己的腦海里，陌生又讓人羞赧。

他對沒有記下過的事，過了些日子都會沒什麼印象，因此對恍然躍在眼前的畫面，他就像是又看了一遍自己的笑話。

他看著自己是多麼沉醉，多麼渴望那唇與唇的接觸能落下來，想著那唇的味道，甚至微微眯起了眼，抬高了下巴……最後卻……

你真不要臉。他在心裡罵道。

就這樣吧，他肯偏心我就已經夠了……不該奢求更多。

他手掌貼著自己的心口，覺得還是跳的好快，真的好快，那麼熱，那麼鮮活，那麼自由，活蹦亂跳的，根本不聽自己的話……這是什麼感覺……害怕……

漸漸，他又累得睡著了，靠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

慕離習慣性地坐在一邊，掛起床帳，見他真的沒了知覺，便又將人抱到自己的腿上，讓他枕著自己的膝蓋，手上的薄繭輕描淡寫描摹著他的面容，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的眼睫。

真傻。

其實他要人抱著，才不會做噩夢，他自己都不知道，卻被慕離知道了這個秘密。

「是不是很羨慕，江轍還有娘親？」

「你討厭他娘，是不是因為恨你的娘親不要你了？」

「小醋精……」

他一根手指點著江子塵小山丘似的鼻尖玩，眼底也有些落寞。

「我要上哪兒去才能找到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