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還跪在宮殿前，諾大的院子當中就只有那麼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他低垂著眼睛，雙唇緊抿，透過門間的縫隙，李承乾可以看到宮殿內的李治。

由於李世民和長孫皇後在裡面說著私房話，李治和武才人就這麼被趕到了外面坐著。內室里不時的傳來兩人的交談聲，讓李治不由得有些尷尬。

他側眼看了一眼因為害怕而滿臉淚光的少女，有些無措的避開了目光，輕輕咽了咽口水，低聲道：「抱歉。」李治緩緩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刻意的看向另一邊，這件事確實是自己連累了這位武才人，他心底也是難受的。再加上自己身邊的那些個侍從也以為自己這一件事收到了牽連，這些都讓一向溫和的李治難受極了。

武才人站在不遠處，用袖子輕輕擦了擦眼淚：「無妨。」場面一時又陷入了一片尷尬之中，李治眨了眨眼，率先打破尷尬道：「我不知……你是父皇的人，我還以為…」說道這兒，李治停了下來，不再說下去。他原本確實沒有將武才人當做後宮妃嬪，就單單說武才人這身衣裳，實在是過於普通。

「宮女，是吧？」武才人笑了笑，毫不在意的開口。隨即，她輕輕搖了搖頭，「無事的，我本就不是什麼貴人，晉王殿下認錯，也是沒什麼的。」

這一番話更讓李治自責的很，可因著身份有別也不便過多說些什麼，只能低眉轉移話題：「你年紀尚小，怎的就入了宮？」

武才人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好笑，被一個五歲幼童說年紀尚小，這場景莫名有幾分喜感。她輕笑一聲，開口道：「為了活著。我那三位堂兄啊，可不是好惹的。為了活著，也為了母親可以過的好一些，唯有這一條路了。」

李治沉默片刻，有些懊悔的皺了皺眉，自己怎麼每句話都能準確無誤的戳到人痛點呢？在心中磨合半天後，才開口問道：「可曾讀過什麼書？」

「只是認得幾個字罷了。」武才人緩緩搖頭，「家中資源都被堂兄們占著，我一介女子，又怎會有人教我呢？」

「我教你。」李治輕咳一聲，忽然說道，「日後太傅若是教了我什麼東西，我便都教給你。」李治此刻難受壞了，一向生在宮中養在宮中，被父兄都寵著長大的他，怎聽得了這樣的遭遇？一時間實在是心疼自己這位年紀不大的庶母。

李治也明白，經此一事後，武才人這輩子不可能獲得父皇半點青睞了。被自己害到了這個地步，自己自然也是要給些補償的。

武才人眨了眨眼，眼中的欣喜清晰可見，倒底是年紀小不懂得隱藏，那欣喜的目光彷彿遇見了什麼珍寶似的，閃閃發光。她的臉上滿是笑容：「晉王殿下說的可是真的？莫要誆騙我。」

「自然是真的。」李治認真的點了點頭，隨即頓了頓開口道，「莫要因為自己女子的身份自卑。你可知我的三姑，平陽公主？」

武才人點了點頭，平陽公主之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可是個狠角色，統領千軍萬馬，為父創造地位的公主誰見過？那唐朝建國之際，公主皇子們個定個的厲害，那時的太子李建成，驍勇善戰，殺敵無數。如今的聖上李世民也是一樣，那可是一個從血海里殺出來的勇士。

那平陽公主更不用說，駐守娘子關，鮮有失敗的時候。那可是有史以來第一位死後，由軍隊為她舉殯的女子啊。武才人一向崇拜這位平陽公主，敢於突破自己的身份，突破禮教信仰，以女子之身行軍打仗，為自己掙來了尊重。若不是去的早，那平陽公主還不知要做到什麼地步呢。

「三姑便是個厲害的女子，當為天下之表率。」李治認真的點了點頭，看向武才人的目光變得堅定，可聲音卻悄悄壓低了不少，「我雖然重禮教，可更希望天下平安。若是女子能做到，又豈會阻攔呢？試問這天下，除了皇位女子做不得，又有何事是女子做不得的呢？」

武才人的眼睛有些發光，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身後的門忽然打開了。只見李世民已經走了出來，武才人一驚，急忙下跪。

所幸李治的話李世民並沒有聽到，不然不知要掀出什麼大風大浪來。

「武媚娘，禁足一月。待朕和太子都離開後，你再出來回宮禁足。」李世民淡淡的掃了武才人一眼，毫不在意的開口道。隨即，他帶著笑意的看向李治：「進去吧，你母後訓你。」

說罷，李世民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一出門，看見還安安分分的跪在原地的李承乾，滿意的點了點頭：「起來吧。」

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站了起來。要說李承乾跪的時間也不長，只是這心理上的壓迫讓人喘不過氣，如今看到父皇終於肯跟自己說話，李承乾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絲解脫的意味。

一直專註於觀察外面的稱心此刻深深的吸了口氣，將身子整個趴在門框邊觀察著，生怕出什麼事。

「身為太子，連一句話也不會說了？」李世民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的看著李承乾。他在內室的時候，已經聽長孫皇後將事情全部講了一遍。原本他對於這件事情的了解只在於李治不小心衝撞了武才人，這才帶著一肚子火氣直接過來處理。一進門看到李承乾的處置，一時間氣昏了頭，這才造成了那樣的後果。

其實李世民已經後悔了，經過長孫皇後的解釋，李世民也明白了李承乾的處理方式。不僅不讓人把事情說出去，也罰了人。還不讓李治身邊關係好的調走。那時李世民只覺得應該把那些個人全部調走，防止事情傳出去，完全沒有想過李治的感受。

這樣看來，李承乾的處理到是不錯的。雖說手段有些溫和，但總體來說做的是很好的，可身為一代帝王，打都打了，又怎能低頭呢？更別說還要保持自己的威嚴，不能有一點錯處。

李世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怪異，他可以禮賢下士，可以因自己的過錯向朝臣低頭，甚至可以因為完全不是自己的原因的事情低頭，可卻做不到向自己的孩子低頭。

「知道錯了嗎？」李世民輕咳一聲，原本在長孫皇後的幫助下，醞釀出的軟話竟一句也說不出。

「兒臣知錯。」李承乾低頭道，他剛剛思前想後了許久，也不知自己是那兒出了問題，哪兒做錯了什麼。可現在看李世民如此嚴肅的模樣，也不敢多問，只能先認了下來。

「知錯便好。這件事，朕便不追究了。日後注意就是。」李世民似是解脫一般的嘆了口氣，快步離開，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只是面上帶了一絲懊悔，很快便消失了。

李世民一走，稱心便立刻大步跑了出來，焦急的跑向李承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