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昏沉沉的，天幕被雲層壓得很低，整個世界一片混沌，晨昏不辨。

窗簾半開半合，吊燈的亮度被調成了最低檔，柔光暗渡。電子時鐘兢兢業業地顯示著當前的時間——凌晨四點半。

關潼麻木地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景色，根根垂落的水晶吊燈將窗外的光影折射成七彩斑斕的模樣，懸在半空里，看起來很美。

水晶不是他喜歡的材質，華麗得過分，也脆弱得可憐。可眼前這燈卻陪伴了他很久，久到像個老朋友一般，他清楚它的光澤來自於1088顆水晶珠子，而它亦陪著他走過一個個不眠之夜。

關潼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拿出牛奶正準備熱，不知怎的，卻突然放下了，轉身去拿鍋淘米。

白米清粥，入口有些甜絲絲的香氣，就算是配著麵包吃也不違和，他很少能得這麼閑散的早晨，煮粥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程導的劇已經拍完了，下個月要開始準備儲南的MV。關潼雖然拿過一些短片的獎項，也跟過不少大導的戲，有些甚至掛上了副導的名字，但至今還沒有真正獨立的商業作品出來，而且他接觸的一般也是電影方向的比較多，MV也只是略有涉足。

儲南的人氣談不上頂尖，但也還過得去，理論上來說，公司一般不會冒險安排一個新人導演來負責。

所以這個合作能達成巧合的成分很大，閔舟選他半是因為賞識，半是出於私交，而關潼則是因為——儲南曾經是Aurora的鼓手，也是樂隊里唯一一個至今為止還走在音樂道路上的人。

關於這個樂隊，關潼印象最深的有兩個人，儲南作為鼓手當時給了他很大的啟發，而另一個……自然是曾經的主唱、現在常常擾亂他心思的喬宇桐。

關潼收起碗筷，再次拿起手機，戳開那個圓溜溜的大眼珠子，聊天框還停留在互加好友的系統提示上。

很奇怪，加好友的時候關潼就已經做好了要被各種騷擾的準備，可真加了，這人竟然一直躺在好友列表裡裝屍體。

有時候真搞不懂喬宇桐的想法，如果不打算聯繫，那天還費那麼多功夫做什麼？

心裡有點說不清的微妙感覺，就像在這個雨季里呆得太久了，心情也跟著濕噠噠的。

關潼本能地希望兩人就此陌路，忘掉那些陰差陽錯，回歸原本淡如死水的生活，可當希望成為事實，那個清晨的點點滴滴又總會在不經意間跳到眼前。

想想就覺得挺荒唐的，他從沒想過喬宇桐竟然是個gay，更沒想過會跟自己有什麼牽扯！

老實說，有段時間，他甚至一度很抵觸這個群體，帶著很多的偏激，虧得這些年看著陸堯和閔舟的相處，心態才漸漸平和了下來。

他曾交過一個女朋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戀愛的感覺遙遠到已經記不清了，從那以後，他就沒怎麼再過近地接觸過女生。

有時看著陸堯他們親密無間的相處，他也會想，是不是可以找個男人試一下，但同樣的，他對同性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沒慾望，沒衝動，沒想法。

所以他打心底里不相信，兩份相同的荷爾蒙在自己身上能碰擦出如何美妙的火花。

可現在——事實是——他竟然在懷念一些本不該被銘記的細節！比如一個男人的唇怎麼可以那麼溫暖柔軟，比如那麼軟的純吻上來又怎麼會如火焰那般灼熱而熾烈，充滿了侵略性。

跟記憶中完全不同，但好像……也算不上討厭。

綿綿的雨絲飄了進來，打濕了臨窗的一片桌角，灰濛蒙的天空不知何時亮了，洋洋灑灑地飄著細雨。

關潼走過去，在一團濕氣里點燃一支煙。

今年春天的雨還真多，斷斷續續一個多月了，好像沒完沒了了一樣。

一棵櫻花樹，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花瓣支離破碎地落了滿地。

深吸一口後，關潼掐滅火星，轉身關上了窗。

或許他懷念的並不是某個特定的人，而只是一碗熱粥、一縷陽光和一點點溫暖而已——畢竟，過去的這個冬天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