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商量的。」

鬼域主城被一位亦魔亦仙的人攪得滿是殘骸，駱雲趕到時才將局面扭轉過來。

他正與來人對立於不夜樓的屋頂上方，墨色長空被暗紅的鮮血洗透，四周火勢雖有所減，但依舊灼人得緊。

駱雲與他交戰，並不佔上風。

長風獵獵，吹得駱雲一襲長袍翻滾不休，他滿身沾血，但不是他體內流出來的。

「我說他死了就是死了！你非要我交人，我上哪給你交人去？再不濟，你自己去問天君，看他還能不能活過來。」駱雲這話今晚說了不下十遍，可對方全無聽信他的意思。

「你以為你這鬼域能藏得住他？你若再不交人，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你都殺了我鬼域多少條人命了，咱們，還有情分可講嗎？」駱雲諷刺的笑了一下，又轉了腔調隔空喊道「聶秦，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少廢話！把人交出來！」聶秦猛然抬手，又殺氣騰騰的朝駱雲攻了過去。

一道白光迅速穿過駱雲肩頭，幸虧他眼疾手快，否則這十成十的功力非得將他擊殺得肉末都不剩，沒想到聶秦這麼捨得下手，當真是半點情分也不講。

他怎麼就如此確信東黎藏在鬼域呢？

駱雲剛躲過那道白光，接著一掌趁勝追擊而來，駱雲縱身騰空，還未躲險，一串飛刀唰唰擋在他身前，與掌影對擊旋迴主人手上。

「你怎麼來了？」駱雲回眸瞧見湯師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湯師那張冷如冰霜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他朝駱雲道「湯師救駕來遲，望鬼王恕罪。」

「不遲，來得剛剛好。」駱雲見他笑了，覺著甚是稀奇，他以為湯師那張臉是不會笑的。

「又來一個送命的。」聶秦暗嘲一番，字句間滿是陰鷙的傲氣。

有了湯師在一旁輔助，這場戰鬥才能提前結束，聶秦身負重傷逃出鬼域，駱雲下令誰也不許去追他。

將規整傷亡的命令吩咐下去後，駱雲望著在他跟前站得筆挺的湯師，片刻的嚴肅後綳不住笑出聲了，一拳砸在湯師肩頭「不錯，這些年沒白混，進步挺大。」

「謝鬼王誇讚。」湯師又是一張不悲不喜的臉色，後退半步，保持君臣之禮。

「我當初留你在身邊，只是想讓你潛心研製回靈湯，沒成想給自己留了個寶，以你現在的修為，掌管鬼域足以。」

湯師聞言瞬間有些慌了神，他向駱雲看過去「鬼王，什麼意思？」

駱雲坐下點茶，一邊故作漫不經心道「我要出趟遠門。」

「所以？」

「所以鬼域暫時由你來掌管，前些日子我不在，你也將鬼域上下打理得很好，交給你，我放心。」

「不行。」湯師直言拒絕了駱雲，他低垂著腦袋，音色冷淡，又聽不出何意，究竟是為何不行？

駱雲沉聲道「這是命令。」

「因為解先生？」

「這不該你過問。」

湯師被駱雲這句話給噎住了，躊躇半晌，最後只得暗自嘆氣，拱手領命後委身退去。

「等等。」駱雲又喊住他。

他回頭見駱雲正滿臉壞笑的看著他，而後唇間淌出一句玩笑話「以前不知道，你還會笑。」

湯師有些窘迫，不知該怎麼回應，駱雲便又說了「多笑笑是好的，笑起來好看，知風就很喜歡笑。」

是啊，那位先生臉上總是掛著笑的，十分討人喜歡，但是他學不來。

湯師為了迎合駱雲這句話，強硬的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惹得駱雲忍不住皺眉，他趕緊恢復原本的表情向鬼王致歉「對不起，我......」

「無妨，你下去吧。」駱雲遣退了湯師，屋內便陷入寂靜。

湯師合了房門後，在外面站了許久。

他遲鈍的抬起雙手，用食指往上推了推嘴角，試著學習如何笑才能好看一些，他是想討鬼王喜歡的，至少能不總是冷若冰霜的出現在鬼王面前，叫他時時看見自己也可以舒心。

罷了，改日去向解先生請教一番。

湯師暗暗作罷，又朝門縫瞄了一眼，心中平靜的波瀾好似又涌動了起來。

他喜歡看駱雲戰鬥的模樣，一招一式都充滿了唯我獨尊的氣勢，彷彿當年駱雲初來鬼域，帶著滿身的光芒，湯師懷念那樣的鬼王，傾慕那樣的鬼王，瞻仰那樣的鬼王，他期待著有一日能為駱雲肝腦塗地，能成為他戰場上最好用的一把刀。

他心中的王本該這般，一怒而天地震。

「湯師哥哥！」出神間，一個小不點撞上自己大腿便緊緊抱住。

「是你。」湯師垂眸，見到豆豆滿臉欣喜的抱著他，歡心間的扶起豆豆。

再站直時，知風也迎面而來了。

「解先生。」湯師向知風行了禮，側身給他讓出進入駱雲屋內的路來。

「他在裡面？」知風指了指那扇虛掩的門，壓低嗓音問湯師。

湯師點點頭。

知風便牽著他走遠了一些，與他商議「一會兒我進去，他若是問我為何過來，我就說是豆豆非要來找你玩，我不是被逼無奈的，回頭他來跟你對質，你千萬不要露餡了。」

「這......我未曾騙過鬼王。」湯師有些為難。

知風嘖了一聲，拍拍他肩頭「這怎麼是騙呢，你們家鬼王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生起氣來忒難哄了，你就當為他身子著想，他好歹上千歲的人了，可不能隨便置氣，容易崔老，記住了啊。」

「啊？」湯師楞楞的瞧著知風滿面春風的模樣。

「就當你答應我了，幫我看著豆豆哈小美人兒。」知風臨了好捏了捏湯師的臉，才滿意的朝駱雲的房走去。

湯師望著知風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待豆豆來牽他的手，他才猛然一震，想起知風方才給他的愛稱，免不了起一身雞皮疙瘩，不過解先生捏他臉的動作還真是溫柔。

「湯師哥哥，外面怎麼亂鬨哄的？剛剛這裡發生什麼了？」豆豆眨巴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問。

湯師扭頭朝不夜樓外看去，目光所及無處不是血色，烈火還在蔓延，像是要吞噬整座鬼域，他不禁心道：聶秦仙君怎會做出這般不計後果之事來？難道僅僅是為尋故友就失了分寸？

人情世故他不太懂，但是這些日子在知風身上他至少明白了何為摯愛，那是一生只此一次的，願為他如瘋如魔。

「你說，情是什麼？」湯師蹲在豆豆跟前，捧起他臉蛋問。

「啊？湯師哥哥說什麼？」

「沒什麼。」

「我們去玩嘛！」

不知何為情愛，如何明白自己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