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鋪子生意，基本都有各處的掌櫃盯著，荀衡平時並不很忙，離了柳姨娘院里，便回了自己屋子。

還未過長廊，便聽見小院里春雨正教訓人的聲音。

「才剛來幾個時辰，好的不學，沒的倒學會私相授受了！公子院里見不得你這麼個髒東西！」

除了春雨，便是一個少女嗚咽的哭聲。

荀衡皺了皺眉，春雨平日里也算是個溫平的性子，那被罵的小丫頭是怎麼觸怒了春雨，才會叫她這樣生氣。

「春雨。」荀衡開口喊了一聲。

春雨轉頭見是荀衡，急忙整了整自己的儀容，見禮道：「公子回來了。」

「這是怎麼了？」

春雨見問，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丫頭，然後回答：「回公子，都是這個小丫頭，未經允許，私自替外頭遞東西進來，也不知是收了人家什麼好處，才來了幾個時辰，就敢把自己當正經主子了。」

荀衡看了一眼地上的丫頭，是清晨見過的新採買的丫頭之一，生的還算有幾分容色，被春雨責罵了一頓，此時跪在地上，嬌嬌弱弱，抽抽噎噎，倒也稱得上一句梨花帶雨。若是個有心美色的公子見了，定然要憐香惜玉一番。

「她遞了什麼東西？」

春雨忽的露出了點子為難的表情，猶猶豫豫了好一會，才答：「公子，是……是那個人送來的東西。從前下面都遵照公子的吩咐，不肯收下的，今日讓這丫頭出去辦點事，正好碰上了，竟就私自做主給拿過來了。」

荀衡回想了下，才想起來春雨說的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從三年前開始，便總有一人隔段日子就給她送各種東西來，有時是字畫，有時是古玩，等等不計其數。若說是想與她結交之人，偏偏每回送禮物來，都不肯言明是誰，禮物中，也沒有夾帶任何身份標識，這人到底是何居心，實在令人莫名。

所以，荀衡三年前就吩咐，絕對不能收下這個不知何人的禮物。

荀衡看了看那個丫頭，臉上依舊很是平淡。

「既是個不懂事的，就趕出去罷。」

那丫頭聽了這話，似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淚水尚在眼角要落不落，模樣甚是惹人憐愛。

荀衡卻瞧也不瞧一眼，擺了擺手不管了。

春雨倒是伶俐地喊來了人，將這丫頭拖了出去。

「私相授受，還敢在公子面前做這狐媚樣子，這是打量著公子也跟那外頭的臭男人一樣呢，若是留了這樣的丫頭，才髒了這院子的地！」

春雨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口，方才公子說話的時候，那丫頭故意哭得那般柔媚是當她看不出來麼，還好她家公子是個正人君子，才不會上這樣的套。

春雨看著荀衡書房的方向，伸手捧了捧臉，滿眼都是對荀衡的崇敬之情。她得守好公子才行，這些不幹不凈的狐媚子，可都別想靠近她家公子。

陶陽郡主的府上，紀黎看著眼前捧臉傻笑的女子，長長地嘆出口氣。

「表哥，他真的收下了，他這一回終於收下我的禮物了！」

紀黎抽了抽嘴角，不忍心告訴她，按他對荀衡的了解，只怕是不會真的輕易收下一個不明來歷的人的禮物的，其中只怕有什麼誤會。

紀黎眼前的這個女子，正是當今皇後的獨女，大周唯一的嫡公主，雲照公主。

雲照此時面上儘是愉悅，她總想著各種花樣地送荀衡東西，可沒一回荀衡是收下的，她以為是自己過去送的東西都不合荀衡的喜好，想了想便把父皇才賜下的名家字畫送了出去，她本也沒抱有什麼希望，沒想到，這一回，竟進了荀衡的府門。

紀黎苦口婆心地勸她:「雲照啊，你做什麼這麼執著給君蘭送東西啊，送也便送了，偏還不讓人知道是你送的，這是個什麼道理？如此怎能讓別人明白你的心意？」

雲照搖了搖頭，收斂起臉上的笑，朝著紀黎鄭重道:「我從沒想著要他明白我的心意，我只想知道他喜歡什麼，只想哄他高興罷了。況且當初我第一次想給君蘭哥哥送東西，不也是表哥你說的，不要言明身份，以免累我名聲的嗎。」

紀黎被噎了一下，想起當初好像的確是自己說了不讓雲照過於接近荀衡的。

不過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雲照不過十三歲，一個小小的女孩子，遠遠地瞟了一眼，便深深地迷戀上了荀衡。

紀黎還記得那時是自己賴著陶陽郡主借著探望皇後娘娘的名義帶荀衡入宮，替他走動宮內負責採買的大太監。荀衡頭回入宮，生的又年輕俊秀，皇後不以為意，只當他是跟在紀黎身邊的小友，無非又一紈絝罷了。當哄孩子般的讓人帶他出去逛逛，並留下陶陽郡主和紀黎來說些體己話。

當時荀衡心裡有些事，在皇後宮外一處荷塘邊駐足發獃。偏那時雲照也來覲見皇後，遠遠的在廊橋上看見了荀衡，荀衡似有所感，便回過頭看了一眼，視線相接，雲照當時便紅了臉。

那之後，雲照便時常纏著紀黎打聽那塘邊的美男子，紀黎拗不過她，只得如實相告。

雲照是個聰明姑娘，在知道荀衡庶子的身份之後便知二人無緣。為此還很是痛哭了一場。

紀黎本以為她就此會死了心，誰知雲照竟是個百折不回的脾氣，就算心知無緣，心裡也還是惦記著荀衡，怎麼勸都無用。

「那你就打算一直這麼下去？你都十六歲了，陛下和娘娘遲早會為你選駙馬的，要是讓娘娘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公主這般迷戀一個男人，娘娘還不知要如何生氣呢。」

雲照聽了這番話，方才尚好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

良久，她伸手拉住紀黎的袖子，聲音低低道：「我從今日起不會再送了。表哥，你常與他在一起，千萬別讓他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