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說不出話來，覺得對方不僅人已超脫六界之外，就連思想都這樣晦澀難懂。狗兒太小，什麼是情？什麼是愛？他哆哆嗦嗦，不曾明白。

雲階月又哼起一段戲曲，狗兒聽著，忽然又問：「可是容華只當你是他大哥。」

雲階月頭都不回：「我和他，陰陽兩隔，就算伸手可觸碰，也像天涯海角。我是鬼，他是人，怎麼樣都不可能啦，但我活著，總得有點念頭，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他。」

狗兒更迷茫了，在這陰冷冷的墓里，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那樣涼，師父……狗兒殷切的盼著，你在哪啊？

輕江水簡直要瘋了，渾身的氣逆流而上，他周身的銀色冷光要炸開一般，緊緊裹著輕江水，好像要把輕江水帶進地獄。

容華失魂落魄，獃滯著，看向輕江水：「階月？雲階月……」他自問自答，痴痴的笑：「對了，東皇鍾……」

他的自言自語觸怒了輕江水，輕江水一把拎起容華，容華腳不觸地，下意識抓緊輕江水的手腕。

輕江水怒上心頭，一把扯開冪籬，露出臉……

容華一驚，看著輕江水通紅的眼，像是魔怔了一般，咬牙切齒：「他有沒有給過你什麼東西？」

「什麼？」

輕江水已有了入魔的跡象，周身的冷光像是一道道狠厲的箭，像天空「嗖」地一聲聲亂射，墨色的發像水鬼一樣在半空中胡亂漂浮。

「吼！！！」遠在羌銅的怪物，受到感召似的，要掙脫困住它的鎖鏈！它憤怒的朝天咆哮……卻被困在小小的山洞內。

羌銅一眾弟子，修為高的在前，修為低的在後，掌門目光炯炯，大喝一聲：「列陣！」

眾人盤腿，坐在地上，念起束縛的經咒——

容華以為自己要死了，卻在瀕臨死前，眼一花……看見了輕江水反而傷的比他還重，手一松，膝蓋一軟，一口血就這樣噴到容華的衣服上。

容華自己摔到地上，咳嗽著……拚命呼吸著空氣，天旋地轉，日月像是顛倒了，山河也顛覆了。

沉默了，萬事萬物都靜了，沒聲了，容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耳朵嗡得一聲響！

頭暈著，容華卻覺得自己清醒過來，從懷裡拿出摺扇，廢力的打開，容華看輕江水，說：「輕道長，你還好吧？」

輕江水躺在地上，血沫從嘴角淌過，逐漸的……心不再憤怒的跳了，冰冷冷的，沒了情感。

冷的，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寒氣，生不出一點情感。

這符咒的力量太強，如五指山一下子就把輕江水壓住了，他嘔出兩口血，反而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擦了擦嘴角，漠然的坐起來，看向容華……

容華嚇了一跳，只看輕江水，面如冰霜，那黑色的發襯得輕江水那無表情的臉上，平添一分妖嬈，輕江水那粉紅的舌，在嘴唇舔了一圈，然後朝地啐出一口血沫。

輕江水站起來了，臉頰忽然紅起來，像病了似的，帶著幾分癲狂。

幾百年埋葬的秘密，用的是輕江水的骨頭與血砌成的牆，把這些……都藏起來。

可短短三年，他的小徒弟，福祉的笑臉卻足以叫輕江水把這些都一腳踢翻。

這福祉的假象！！

容華呆住了，覺得自己是被嚇到了，最原始的反應……嘴是半張半合的，舌頭頂著上顎，呼吸困難。

他的那點清醒，頓時煙消雲散。

可輕江水，看向了容華，如磐石，不苟言笑，牢不可破。

容華手顫著，卻打開扇子搖了一搖，與輕江水說：「這是階月給我的，我小時候他給我的」

他說著，把扇子遞上。

古墓里，狗兒坐在地上，悠悠嘆氣：「這連只螞蟻都沒有。」

雲階月不曾回答，躲到棺材裡睜眼睡覺去了。

來呀……來呀

狗兒一頓，晃了晃腦袋，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聲音卻又響了……虛幻的響。

「雲階月。」狗兒小聲的叫了一聲，忍住恐懼，慢慢向前走，輕輕敲一敲棺材，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還是你這裡，還有別的人住？」

沒人回答，狗兒用後背緊緊貼著棺材，渾身出了涔涔冷汗，他說：「如果你有鄰居，你說我要不要打個招呼，這樣比較禮貌。」

雲階月好似真睡過去了，沒人回答。

狗兒咽了口唾沫，覺得更可怕了，但大著膽子安慰自己，忽地……狗兒手邊摸到了什麼東西……又涼，又滑，啊呀！好像人的骨頭。

狗兒忍住尖叫，側著眼一看，渾身放鬆下來，原來是一對小鈴鐺。

他罵了一句，又問棺材裡的雲階月：「地上的鈴鐺是你的嗎？」

沒人應答。

狗兒不知道自己嘆了多少口氣，拿著鈴鐺在自己眼前晃動著，鈴鐺響……

砰！！！

巨大的聲響，石牆碎了，灰塵快把狗兒埋住了，他拚命咳嗽著，聽到雲階月神出鬼沒的怒吼：「大爺的！！」

剛才明明還裝啞巴！

狗兒強眯著眼睛一看，很是唏噓，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雲階月的墓碎成稀巴爛了。

「這群該死的盜墓賊！」雲階月憤怒的像受傷的野獸。

不對，他們是怎麼進來的？東皇鍾……明明設了結界，雲階月正迷茫，頭上就被輕江水扎進去一根銀針，剎那間，倒在人的懷裡。

而這個人，就是容華。

狗兒卻熱淚盈眶，「師父！！」你來救我啦！！

狗兒被輕江水抱進懷裡，閉上眼睛，忍住淚水：「師父，我好怕啊。」

輕江水摸了摸他的頭，什麼也沒說。

狗兒有點不好意思，卻看見身後的容華抱著雲階月，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在墓室里閃爍著紅色妖冶的光。

容華朝他，淺笑嫣然。

狗兒卻覺得毛骨悚然，小聲說：「師父，師父……」

輕江水卻讓他把眼睛閉上，狗兒照做了，只是當輕江水把他抱起來，狗兒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睜了一下眼睛。

他看見……雲階月那棺材裡，竟然躺著一個人，那……那是容華的臉！！

狗兒嚇破了膽，忙著去看抱著雲階月的容華，那容華無限柔情的看著他懷裡的雲階月，見狗兒看自己。

容華笑了笑。

鈴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狗兒和輕江水，已到了墓室外面。

夜涼如水，繁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