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我是認真跟你道謝的，你…你別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行不行啊。」

「你的花瓶我會賠給你的，我現在在畫圖樣，畫好之後我就能讓我爸爸幫我找同樣式樣的瓶子了，即使是從窯里重新燒，我也一定會賠給你的，我是認真的。」

蘇容與沒再停下腳步，只是一語不發地往前走，紛亂的風雪將少年側臉繚得冷清清的。

燕思林有些灰心，檢討著是不是自己誠意不夠，冰塊不太領情，不由小跑著追上蘇容與，努力讓措辭顯得更誠懇。

「對不起嘛，你不要再生氣了，我承認……承認那天是我太冒失了，你就給個機會，指條明路讓我彌補一下吧。」

燕思林一邊追一邊說，圍巾滑落下來，冷風夾雜著雪花直往脖子里鑽，燕思林也顧不上整理，一時冷得嘶嘶吸氣，聲音不知不覺帶上了顫音。

「但是……但是我那天沒有怎麼記清楚，你能不能再告訴我一些有關於你那個花瓶的細節啊，或者把碎片給我研究一下也行啊，我…我會還給…你的……」

巷道有些黑，匆促之間，燕思林一腳踩在了亂石上，差點摔倒，眼見著蘇容與快要走遠了，燕思林趕忙穩住了身體，又重新追了上去。

「喂喂喂！冰塊葫蘆，你到底…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回答一下有…有那麼難嘛？」

沒有回應。

燕思林的心幾乎沉到了谷底，身體已經凍得麻木，卻還是習慣性地追著前面那道沉默的背影。

直到快進蘇家大門時，燕思林耳邊才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沒必要了。」

隨後響起的是關門聲，跟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何其相似，只不過，今日的風雪似乎比那日要冷得多。

口鼻一陣濕熱，冷風一吹，沒過幾秒就變成黏膩的冰冷。

那是燕思林再熟悉不過的觸感，他又流鼻血了。

燕思林愣愣地站著，習以為常地擦了擦鼻子，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兀自發了一陣呆後，心裡忽而升騰起一陣委屈，一陣極其強烈的委屈。

——

蘇容與關上大門，頭腦彷彿被一陣悶窒的空白攫住，體內的力氣一點點流失，思緒也逐漸變得空茫茫的，動作越來越慢，直至腳步徹底凝滯，獃獃地站在院子里。

這一方院子是爺爺奶奶的，陪伴他們一同經過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蘇容與屬於這兒的年歲並不多，只隱隱約約記得小時候，西南角向陽的地方總會擺上一個草藥架，每逢天氣好時，架子上都會曬滿各種各樣的草藥。

爺爺便會在這滿是藥草香的空氣里，將他抱坐在腿上，皺紋遍布的臉掛著慈祥的笑容。

他會先拉著他的手，叫一聲他的小名，然後拿起一根根曬得已經認不出模樣的草藥，教他認這是甘草，這是連翹，這是當歸。

奶奶比爺爺小兩歲，出自書香門第，性情溫婉恭順，為人處世極有分寸，她的話不多，卻一開口就能讓人感到她端莊不凡的氣質。她喜歡用木簪挽頭髮，喜歡在清晨採集花枝草木插瓶，也喜歡自己做些手工藝品，將家裡布置得清新明朗。

那時的天總是很藍，門前的道路又長又遠。

每天下午爺爺背著藥箱出診回來，奶奶都會照例在院子的木桌上擺一杯泡好的清茶，站在家門口遠遠地望著。風很軟，夕陽將她的眼睛點染成溫柔的顏色。

等爺爺走到了跟前，笑呵呵地瞅著她，她也不開口說話，只從懷裡拿出一方帕子靜靜地幫爺爺擦著額角的汗，一直到小姑姑蘇暖跌跌撞撞地抱著年幼的他邁出大門，著急地說小侄子摔了，倆人才連忙分開。

接著，爺爺會彎下腰，從小姑姑手中接過跌得一身狼狽，卻不哭不鬧的他，一邊拍著他身上的灰，一邊說話安慰著；

奶奶則會牽起小姑姑的手，理理她凌亂的頭髮，隨後四個人一起邁進家門，邊走便說些閑話，或是今天的菜色，或是街坊鄰里的趣聞，又或是……他那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