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這是南城最好的一座墓園。

在門衛處登記後，負責領路的員工很快小跑過來，穿著合體的黑西裝白襯衣，

動作標準地請兩人跟著他走。

踩在鬆軟的草磚上，穿過一座開放式的公共園陵，葉澤川才發現在墓園之後，還有一片墓園。

與前方鱗次櫛比，左右相聞的墓碑不同，這裡墓與墓之間都隔得遠，且每一座都長得不同的，

有的大氣磅礴高大漂亮，有的設計精妙，窺而叫絕。

顯然，這裡才是的墓座都是逝者或他們的家人親自設計、建造的。他們親自督促，在一磚一石里，都寄託沉痛的哀思和惦念。

齊洛在其間走著，最後，卻停在了一座青石小墓前。砌的是最簡單的椅形，依勢而建，不顯山水。

甚至連兩側的拱柱都沒有任何裝飾，裸著一塊打磨過的石脊。前方立著一塊碑。

不過似乎有誰比他先來過幾天，墓前還放著一束花。是雪白的雛菊。

「她喜歡最簡單的東西。」齊洛撫摸著石碑，輕聲說。

而小墓雖然簡單，用的東西卻是最好的。石脊打磨的細膩光滑，青石剔透，入手清涼。大理石制的石碑沒有一絲瑕疵，刻著的字體如水，行雲而書。

名字年齡，還有生卒年的上方，一個美麗的女人正望著他們溫柔地笑。彷彿身遭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們來看望她，她就很高興了。

齊洛還笑著指了指那花，「看，我爸這周也來了。」

墓園時常會有祭奠的人。如果東西始終堆著，香火燃起來，或者祭品腐爛都不好。所以員工會每星期清理一次。這花尚開，說明也才是前幾天才被放上來的。

撥開齊父的花，把自己帶來的一束也放上去。齊洛拉著葉澤川的手，走到了齊媽媽的墓前，對媽媽說，「媽，這是澤川。」

然後回頭對葉澤川道，「澤川，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媽媽。」

在夕陽的光暈下，女人依舊溫柔的笑著，目光始終注視著二人。

「阿姨。」葉澤川叫了一聲。

「嘖！叫什麼阿姨！」齊洛撞了撞葉澤川，齜了齜自己的小虎牙，「叫媽！」

葉澤川頓了頓，看了眼前人一眼，卻真的跟著叫了一聲，「媽。」

齊洛滿意了，開始了自己的碎碎念模式，「媽，這是澤川。對，就是你兒媳婦。今天我帶他來看你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和老爸相依為命。但現在，終於有個人陪我了。你放心，他會……一直陪著我的。」齊洛說著，看了葉澤川一眼。

「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不信啊。其實……我們有上輩子。上輩子，我們在一起十年了……」

「但是那時候我辜負他……不過你放心，現在我不會了！」

齊洛拉著葉澤川，幹脆盤腿坐了下來。慢慢的，細細的，把自己回來這三四年的事一樁樁地都和媽媽說了。

他說的很羅嗦，甚至常常會扯到不知道哪裡去。但葉澤川一直陪著他。靜靜地聽他說著。

「……媽，你車禍之後，奶奶帶了我一段時間。奶奶好凶啊……但是那時候，奶奶不知道和爸爸鬧了什麼矛盾，怎麼都不讓爸爸接我。爸一來，還被奶奶打出去了……」

「是真的打……真不知道爸做錯了什麼，下這麼狠的手……親兒子呢。」

「媽，其實奶奶也很疼你對不對，奶奶常和我說，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她一直不許我忘了你呢……」

隨著細細的嘀咕，日頭終於從西斜折進了山坳，最終掉下不知歸處的地線

天已經黑了下來，四周寂然，只聽風聲。

葉澤川拍了拍齊洛的肩膀，對他說，「天黑了，你今天穿得少，夜風太涼，先回家吧。想來，我明天再陪你過來。」

墓前的花草搖曳，彷彿也在贊成葉澤川這句話。

齊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照片上溫柔的女人。終於點了點頭。

起來的時候還是趔趄了一下。畢竟坐太久了。

「媽，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齊洛看著女人，「等到，知道所有的事情之後，我就來看你。」

回程的時候，齊洛坐在車上，遠遠眺著已經被藏在公墓之後的私人墓園，彷彿還在透過碑林，看見自己的母親。

葉澤川靠過去，無聲地抱住了他。

車子緩緩啟動，齊洛倚著葉澤川，看著肅穆的園陵逐漸地遠去，最後消失不見了。

許久，他才開了口，「澤川，我想過的，我媽那時候出事是不是有什麼內情。畢竟奶奶也不會無緣無故把我領回去養，我爸也沒必要裝這麼多年孫子。」

「但是他們感情太好了，我一直……不敢猜。」

「沒事的，不論發生什麼，我陪著你呢。」葉澤川輕輕攬過齊洛，在他的額前印上了一個吻。

齊洛順勢把頭埋在了葉澤川的懷裡。

這一次回家，本來是說帶著葉澤川去看媽媽的結果墓前，一直是自己在說，忽略了許多葉澤川。齊洛有些內疚，忍不住又蹭了蹭，「本來說好是帶你見我媽的，但這次全變成我在說了。下次，咱們再盛裝打扮，我好好和媽媽介紹一下你這個兒媳婦。」

「好。」葉澤川眉眼柔軟，自然地接下了【兒媳婦】這個稱呼。

啊，我媳婦果然超甜的 ！——by齊洛

卻又被一隻大手勾住了腰，往他懷裡越髮帶了帶。

「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都知道了些什麼了嗎？」葉澤川問道。

齊洛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葉澤川似乎長高了許多，身材也好，力道也好，都抽條似漲起來。

扣在自己腰上的那隻手，骨骼勻稱而有力，已經能被稱作一雙男人的手了。

自家媳婦，竟然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大隻了這麼多！

齊洛驚詫，脫口而出，「你怎麼長這麼大了！」

葉澤川：…………

齊洛也自知失言，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貼上去道歉，「哎呀，我最喜歡大個的媳婦啦！」

「是嗎？怎麼個喜歡法？」葉澤川危險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