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問將眼底的驚疑不定都壓了回去，一肚子的疑問也吞回了嘴裡。

發現玉佩的秘密之後，常問便不敢再一個人竄到隊伍前方又或者隊伍邊上待著了，他將自己藏在隊伍的中間，亦步亦趨的跟著賴吉，以隱藏身上玉佩的秘密。

賴吉每走一步便要念叨一會兒拗口的咒文祝詞，幾乎是三步一跪，九步作揖。

這會兒誰都沒有去打擾他，邁克和雷哥似乎有些信了賴吉嘴裡的神鬼，一段路走到後來，幾個人也試著跟隨賴吉跪拜。

為了不顯得突兀，白九林和常問也裝模裝樣的作幾個揖，一行人就這麼磕磕絆絆的在幾乎全黑的黑水地界里穿行。

隔著薄薄的一層膜，身邊包圍著無聲嚎哭的惡鬼，整個結界里安靜的只聽得到幾個人的呼吸聲。

不知道周圍有多寬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向何方，只知道時間一點點在流逝。

除了不停的走，似乎他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累了就走慢點，餓了就邊走邊吃，渴了便喝些水……走啊，走啊……

石英手錶上的短時針，轉了整整一圈，十二個小時過去了。

難道要耗死在這裡？

雖然誰都沒有開口說這句話，但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死灰。

「到了。」很久沒開口，白九林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行進的隊伍戛然而止，眾人機械的轉頭看向他。

白九林指著自己身邊的一面牆，牆上似乎有某種模模糊糊的雕刻。

「是某種文字？」邁克下意識的想要用脖子上的相機拍照，可惜相機早就沒有電了。

「是刻在苗寨門口的那種雕刻。」常問打開手電筒，用殘留的手電筒光掃了一下，一眼便認了出來。

當初幾個人穿過奇妙的洞口，到達無人的苗寨之後，寨子門口有一道覆滿植物的石門，那石頭門上便刻著類似的圖案。

「似乎是路口的意思。」白九林依稀記得，記憶里祁連有經過刻有這樣一道雕花的通道，有這樣的雕花則表示，這條路是祭祀道上的生人路口，而不是陰司路。

「我們順著這面牆走。」

幾個人並無異議，以手撐著牆相互攙扶著向前走。

白九林走在最前面，忽然，手上摸著的牆面斷了，接著邁步向前的腳帶著人的身體往前一步，一道刺眼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他們走出來了！從那黑漆漆的鬼地方走出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吸入肺部的是青草的香味，陽光的味道，白九林用手臂擋著眼睛，流了好久的眼淚才勉強睜開眼，迫不及待的用淚眼朦朧的往前望過去，眼前似乎是一片樹林，耳旁依稀聽得到鳥叫聲，還有水流聲。

「哈哈，哈哈哈，啦啦啦~」幾個女人玩水的歡快笑聲接連傳入了白九林的耳朵。

這外面竟然有人！

沒來得及開口阻止身後的幾人，讓他們保持安靜，常問已經竄了出來，「老子常漢三又回來了，哈哈哈哈！！！」

「出來了啊！」

「上神保佑！」

邁克幾人更是形若癲狂，撲倒在地親吻地上的泥土。

得了，這下誰都知道這裡有人了。

白九林無力的放下高高揚起的做著暫停姿勢的手臂。

「是誰？！」隨著幾個女人異口同聲的嬌喝，呼啦啦的一票子娘子軍，各個手拿獵槍從林子的四方八面涌了出來，下一分鐘白九林的腦袋已經被其中一個女人，拿著一桿獵槍抵住了。

邁克和雷哥幾人還想拿槍抵抗一下，臉上直接吃了獵槍的槍托實打實的一錘，嘴巴里的牙齒都飛了幾顆出來。

一捆粗如兩指寬的麻繩套在了邁克和雷哥的身上，賴吉全程波瀾不驚的模樣，即便是在被人捆綁的時候。

白九林和常問老實得很，他們倆長的十分無害，像是學生模樣，他們倆反倒是很幸運的沒被捆成粽子，只是意思一下，被繩子虛虛的圈住了手腕。

他們幾個剛見光的半瞎子，怎麼和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對抗？

常問非常的識時務，老實上繳了背上的槍，雙手舉高高，蹲在了地上裝鵪鶉。

「我說我們旅遊的，偶然路過，您信麼。」白九林靠在常問旁邊，咧著嘴笑得憨憨的，想著裝個無辜，會不會一會兒死的不那麼難看。

「小哥旅遊，旅遊到俺們村的禁地來了，還真是巧了呢~」白九林眼前的女人梳著個麻花辮子，說話的語調讓他感覺到一絲絲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是哪裡聽過。

但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封閉的山村、村中禁地、村內持槍的守衛隊……這些怕不是早些時候墓主守衛死後遺留下來的守墓人？

怎麼想，被扭送去警察局，對他們幾個來說都是比較好的結局了。

「和他們多說什麼，與往常一樣殺了埋掉便是。」

果然不出白九林所料，押送隊里一個脾氣火爆的女子，開口便要將幾個人滅口。

邁克和雷哥一聽哪裡同意，扭著身子想要拚死抵抗。

「瑪德，死娘們，想殺老子！老子幹、你……M的……」

「你們不能這樣，中國是法治社會，嗚嗚唔唔？！」

雷哥和邁克臉上又挨了幾巴掌不算，兩糰子髒兮兮也不知什麼來源的布料也塞進了嘴巴里，堵住了嘴。連累和他們一起的外國夥計，受到了同等待遇。

「這些可都是男人，而且這倆個長的都還俊俏。」不理會掙扎的兩人，說著話，其中一個女人便伸手要來碰白九林的下巴。

白九林一陣惡汗，聽這話的意思，該不會自己要被借種了？

「慢著。」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女人的動作，一位佝僂著背杵著拐杖的老人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大巫嫗。」見到老人，一開始氣焰囂張不以的娘子軍們，忽然變得恭敬起來。

「這個人你們動不得。」老巫嫗走到了白九林面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隨我來。」

「哈？」白九林傻了，自己有這麼吃香的嗎，連老太太都要找他借、借種？！

「幹什麼呢，我也去可以嘛。」眼見朋友有難，常問嗖的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此時他的袖子里已經藏好了，剛才蹲地上從鞋子里掏出來的匕首。

事情已經這般模樣了，大不了一拼，看這些人這麼重視老太太的樣子，一會兒和白九林配合一下挾持老太，說不定還能逃出去。

白九林和常問隔空對了一個眼神，暗暗點頭。

「哼。」老太冷哼一聲之後，一股子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籠罩了兩人。

常問的反射神經可是在無數生死關頭練就的，當即毫不遲疑的對著自己腳下反手一刀，噝啦——紅血飄揚之中，一顆三角形的蛇頭飛了出去，紅黑相間的蛇身盤在地上，還在扭動。

這條絕對是毒蛇！

看著好友死裡逃生，白九林後背冷汗直冒，忽然聽到一陣細小的悉索聲，瞥了一眼自己肩膀邊上，一條綠得發黑的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攀附在了他的肩膀上，吐著信子，噝啦噝啦的叫著。

只要它願意，張開嘴伸展身子就能咬住他的脖子。

這時候兩人才注意到，那老太太根本不是一個人走來的，她的腳下密密麻麻鋪滿了黑色綠色紅色的蛇，混在草叢和土地里，讓人一時間看不太清楚。

仔細端詳一番，這老太太分明就是踏著一片蛇雲而來。

「還請老實一點。」常問手腳再利索也鬥不過一群畜生，很快手腳便被蛇盤桓綁住了。

好在老太太並不是為了殺人而來，鉗制住了常問之後，反而面色稍顯和緩，轉頭問白九林，「現在願意隨我走了麼。」

我能說不麼。

白九林擺擺手示意老人家帶路，老人冷笑一聲，杵著拐杖在前方帶路，白九林磕磕絆絆的跟在後頭，眼睛逐漸適應了光線之後，他睜大眼睛看周圍的情況，自己在哪裡倒是沒有搞清楚，但他卻在娘子軍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之前就感覺說話的麻花辮子姑娘聲音耳熟得很，現在看來，這姑娘不就是那天在賴吉老爹的旅館門口，和他們搶軍哥的那群人里的打傘姑娘麼。

記得陸連還和自己說了，軍哥中了愛情蠱一類的，那群人後來被陸連給打發走了，似乎中間還發生了什麼很詭異的事，導致賴吉老爹迫不及待的送走他們一行人。

記不清這老太太是不是在那天的那群女人里，但眼前這個麻花辮子姑娘，絕對是那天那個打傘姑娘。

白九林小心翼翼的地面的在蛇堆里下腳往前走，跟上老太太的步調，還分心一步三回頭看常問有沒有被蛇吻。

見他老回頭看，麻花辮子姑娘還俏皮的朝著白九林甩了個飛吻，驚得他差點沒一腳踩空摔進蛇堆里。

「放心，沒有那位的吩咐，不得傷他們。」似乎是知道白九林在擔心什麼，老太太走在前面慢悠悠的開口了。

也是，老太太要殺人，他們這會兒早就暴屍荒野了。

可她嘴裡的那位是哪位？

「陸連？」該不會吧？

「咱們到了，您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在蛇群的陪伴下離開了那片林子，白九林驚覺自己到了一處農家四合院門口，老太太恭敬的站在門邊，等著白九林自己開門。

「陸連？」白九林手指指著院門，又問了一遍，老太太望著皺巴巴的菊花臉看著他，笑笑不說話。

「……」

白九林無奈，直接上手推開了門，陽光伴著他一起照射入顯得陰沉的院落內，視線順著光線往前劃。

院子當中央擺放著一把藤椅，上頭坐著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他的上半身還裹著一些個染血的紗布，隨著呼吸往外滲血，就連手背上也遍布劃痕。

男人一手拿著一壺茶，一手拿著一張報紙，剛好報紙擋著他的臉。

白九林開門的聲音似乎驚到了那人，他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露出那張俊秀的面孔，那張即便隔世千年，白九林依舊能夠認出來的面龐，那一雙眼瞳漆黑如若深潭。

因為失血而略顯蒼白的唇瓣微啟，他開口說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