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聲音傳進耳中，燕思林手中重量隨之一輕。轉過頭就見沈弈秋刁了他手中的畫冊，語氣不滿的同時，又有點說不上來的意味，像極了沒被發到糖的小孩子。

燕思林有些沒反應過來，盯著沈弈秋，腦海里第一畫面就是昨晚闖入18班的不速之客，「你……你是那個……」

「沈明珠！」程哲夫粗獷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你把畫冊給我放下！」

『沈明珠』這個外號是程哲夫取的，意為實驗班的掌上明珠，沈弈秋一向聽不得這個稱呼，一聽就炸，現在果真炸了。

「靠！老子就不放，這是溫柔的東西，你個熊大能著急個屁！還有別他媽再叫老子沈明珠，娘兒們唧唧！」

沈弈秋非常不爽，拿著那本畫冊走到程哲夫面前。這回不再是昨晚面對蘇容與那種鬼畜的迷魂陣了，而是快步疾風，橫眉怒目，明顯有種幹硬仗的架勢。

教室里的氣氛一下子便安靜了，原本各幹各事的同學此刻都停下動作，扭頭向這邊看過來。

「怎地，你還想打架不成？」

程哲夫一把撂下手中的笤帚，無所畏懼地迎上前，順帶擋住了沈弈秋看向溫柔的視線。

「畫冊給我，少在我們十八班的地方撒野，再糾纏溫柔，別怪我報告給老師。」

「呦呵！我好怕怕哦！」沈弈秋假模假式地做出一個害怕的樣子，隨即又立馬換了臉色，推了程哲夫一把，皺眉不爽道：「怎麼哪哪兒都有你，你TM到底跟溫柔是什麼關係！」

眼見著摩擦升級，一場架就要打起來了，一直被程哲夫擋在身後的溫柔憋不住站了出來，擰眉看向沈弈秋，生氣道：「你別為難別人，你直說今天到18班到底要幹什麼？」

沈弈秋一愣，似乎是沒料到一向不太搭理他的溫柔會在這時候，這種場合下跳出來跟他說話，即使那小模樣擰著，樣子很不高興，卻也足夠令他大喜過望，重點是溫柔那句話中的「別人」二字，直令他聽得通體舒泰——

程哲夫是別人，言外之意他則是自家人，這邏輯，沒毛病！

於是，像是一隻奓毛的貓忽然被捋順了毛一樣，沈弈秋一改之前的燥怒和強硬，邪魅地眨了眨眼，笑道：「哪有，我從來不為難人，這不是聽說你被雷老虎罰了站，想來關心關心你嘛，噢對了，打掃廁所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來幫你搞定。」

「至於畫冊……」沈弈秋故意停頓了下，意味深長道：「今天放學你要是等我一塊兒走，我就還給你。」

一語罷，像是洪水倏然開了閘，教室四周傳來男生一窩蜂的笑聲和起鬨聲。

「噢噢！答應他，答應他……」

「在一起，在一起……」

沐浴在這曖昧不清的起鬨聲中，沈弈秋像是胸前掛著綬帶，即將上台領獎一樣，十分享受地揚起頭，時不時沖四周投去『感謝各位兄弟助攻』的目光。

溫柔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扣著，身體都在微微發抖，盯著沈弈秋，眼裡幾乎快縈起水汽，半晌說不出話來。

「都他媽別吵了！欺負自家人很好玩嗎？」程哲夫狠狠地橫了四周的人一眼。

教室重新安靜下來，程哲夫再次將溫柔擋回身後，對沈弈秋道：「要麼把畫冊留下，滾出18班，要麼咱們幹一架，教師辦公室見！我可不是你們班老師，不會因為你成績好就慣著你！」

「艹！」沈弈秋爆了一句粗，先前因為溫柔帶來的那一點愉悅蕩然無存，只有急於發泄的燥怒，「程大熊你TM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在一中要論橫，還沒人橫得過我沈弈秋！」

話音未落，剛猛的拳風沖著程哲夫襲了過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個身材高大的男生便扭打在了一起。

書本跌落的嘩嘩聲，桌椅被剮蹭的刺啦聲，相互交織著，令人聽得神經緊繃。

教室里膽小的女生看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而原本看熱鬧的男生終於也嗅出了味道不對，接二連三上前去拉架。

「你們別打了，別打了，我要告訴老師了！」

亂鬨哄的場面中響起一道柔弱的女聲，音量和中氣都不很足，一聽便是很少處理這種事情，對於此刻男生主場的激烈場面，完全不夠鎮的。

聲音的主人是班代梁賽男，老早就衝上去拉架的燕思林，此時幾乎是一眼便看到那個被撞得東倒西歪，卻還是試圖擠進人群的嬌小女生。

約莫是梁賽男提供了某種靈感，燕思林靜了靜，突然大喊一聲，「別打了，老師已經到樓下了！」

那聲音著實不算大，還帶著重感冒的沉悶鼻音，卻足以讓混亂中心的男生聽清楚。

只見原本沸水般翻騰的場面像是突然被摻入了一勺冷水，靜了一下。

梁賽男望向燕思林，目光驚愕中又摻著幾絲感激，燕思林對她點了點頭，乘勝追擊道：「還有教導主任，正在上台階，馬上要到教室門口了。」

「艹！」沈弈秋似乎斟酌了幾下，率先停了手，從地上爬起來，臉色很臭地對程哲夫道：「熊大能這筆賬我先給你記上，咱們改天再算！」

「你TM有種別跑啊！明明是孫子，裝什麼大爺！」

程哲夫的形容著實狼狽，身上到處是灰不說，衣服也在撕扯中變得皺皺巴巴的。

沈弈秋這時卻像是饜足了一般，不受程哲夫的激，吹了個非常騷氣的口哨，邊往門口走，邊挑釁似地晃了晃手中的畫冊——

他居然還拿著畫冊，真不知道在剛才那種混亂場面下，這小子是如何做到畫冊不脫手的。

程哲夫看得血氣不住往上涌，還要再衝上去，卻被溫柔，燕思林和梁賽男幾人合力拉住。

「算了大熊，不值得，由他去吧。」溫柔開口，好看的眼睛有些紅，大概是被氣的。

「記住了，放學等我一塊兒就還你。」

沈弈秋痞兮兮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看過前情的人自然知道這話是對溫柔說的，氣氛一時間又被拉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之中。

「我就艹了，怎麼會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程哲夫緊盯著沈弈秋的背影，一陣火起，「不行溫柔，一味忍讓只會讓這貨變本加厲，這次敢明目張膽搶你畫冊，下次指不定要幹出什麼，我得讓他長長記性才行！」

「大熊你就別去了，老師馬上就快到了，事情鬧大不好的。」梁賽男生怕他跑了，緊緊拽著他，白皙的臉湧上激動的紅暈，急得都快哭出來。

「思林我問你，雷老虎真的來了嗎？」程哲夫沒顧上安慰梁賽男，目光徑直投向燕思林。

班導季明瑟一向親和講理，來的要是他，程哲夫根本不怕，可要是雷老虎，那就可得猶豫一下了，畢竟他們雷主任可是最愛跟家長告狀的，更別說是打架這種事，一告一個准，而且他成績比那個學痞沈弈秋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能被一向歪屁股的雷老虎庇護才見鬼。

要是再由此牽連出早上遲到的事，他那狗鼻子的爸媽鐵定會順藤摸瓜，查到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網吧通宵碼字，到時候還不得跟他鬧翻天，程哲夫簡直不敢想那場面。

可要能在這件事上多幫溫柔一分，讓他徹底擺脫沈弈秋那個狗皮膏藥，程哲夫也不想放過機會，所以，此刻弄清這個問題顯得尤為重要。

「啊？」忽然被提問的燕思林一懵，隨即感覺有些哭笑不得，他一直窩在教室里，都沒出去過，況且，他一個新來的轉學生，連雷老虎的長相還沒記住呢，哪裡又會有看到雷老虎來了一說。

方才純粹是權宜之計，見梁賽男那樣說沒效果，才賭了一把，賭沈弈秋性子傲，又站不住腳，不想將事情鬧大，才謊稱被視為凶神的雷老虎來了。

「沒有，我…誆他的。」

燕思林慢半拍地搖了搖頭，有些摸不準程哲夫這麼問的原因。

不過下一秒，燕思林就明白了，不，是後悔地明白了。因為他那牛脾氣的同桌聽見他這樣說後，原地滿血復活，擺脫開溫柔和梁賽男的束縛，徑自追了出去。

「雷老虎沒來就屁事沒有，溫柔你放心，畫冊我幫你拿回來。」

燕思林:「……」

WTF！現實版成也蕭何敗蕭何演繹現場？！

燕思林看了看程哲夫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臉錯愕的溫柔和梁賽男，哭笑不得，頭一次想為自己的誠實跪下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