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下來，是前所未有的安靜。沈星河覺得這樣就挺好，可許淵心裡不是滋味。

一直低著頭，燒酒一口接一口，到頭來沒有一點醉意，也不知道他這酒量到底是隨了誰。

沈星河發現許淵情緒不對勁的時候，他們已經回驛站了，他想去安慰，又覺得沒做錯什麼，也就晾著他。

自己一人拽著南宮，去了程公允那裡。程公允看見沈星河先是一愣，然後就準備笑，嘴角還沒揚起來，在看見南宮的時候，又落了回去。

一時之間，表情千變萬化。

「將軍！請坐……」

「不必了，我只是過來說句話就走。」沈星河把南宮拉上前，並排站著，「你什麼時候發現他的？」

程公允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沈星河為什麼這樣問，試探著開口：「前幾日……」說完偷偷的看沈星河的反應，很好，表情沒有變化。

「真的？」

「真的。」南宮低低開口，看了程公允一眼就把頭埋下去了，「只不過……是我找的他。」

「哦。」沈星河微微側頭，挑眉，「如果是你找的他，那就不是前幾日的事情吧。」

程公允斬釘截鐵，道：「大丈夫行得正坐的端，說是前幾日那就是前幾日的事情。」

沈星河：「……」

「我知道我知道。」沈星河敷衍的回答他的話，湊近南宮對他耳語。程公允獃獃的站在原地，也側過耳朵想要聽清沈星河到底說了什麼。

南宮聽完，顯然有些興奮，一張小臉上紅撲撲的，「我可以嗎？」

沈星河不可置否，出去之前，特意看了一眼程公允。

「朽木猶可雕。」

程公允不明所以，就看見南宮飛撲過來，身體反應比頭腦還快，往旁邊一躲，南宮就抱了一個空，眼巴巴的盯著程公允，程公允直接當做沒看見。

「哇……」南宮又又又又又哭了，程公允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往南宮那裡移動了一步，手沒輕沒重的「啪」拍在人家腦袋。

「好了好了，別哭了。」

南宮還是垂首不語，哭聲是沒有了，但還是往下掉金豆豆。

程公允深吸一口氣，極力忍受著什麼，心一橫頭一偏，「抱抱抱！」

南宮立刻多雲轉晴，笑嘻嘻的摟住程公允的腰身，然後……他的兔子耳朵出來了，輕輕掃過程公允的臉頰。

「別鬧。」程公允一把抓住，手心傳來綿綿軟軟的觸感……他咽了口水，糟糕，不想鬆手了怎麼辦。

沈星河哼著小曲，看起來心情不錯，奔向自己的小窩。

當他看到自己門前站著四個人的時候，扭頭就往反方向走。

許淵：「師父！」

顧淮舟：「哥哥。」

賀秋月：「沈星河！」

司漠寒：「……」

沒辦法，他們都叫他了，他也不好不理人，轉過身端著一臉笑意：「有事？」

許淵第一個跑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剛才都是我的錯……下次定不會逾矩。」

沈星河點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不必行禮。」視線隨之又轉到他們身上，探究的意味不言而喻。

賀秋月立刻彎彎嘴角，又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走了幾步，司漠寒也默默的挪了幾步。

「我們這麼久沒一起玩了，明天雨神祭一起去玩玩？」

聞言，沈星河瞟了一眼在他身邊站的乖巧的許淵，道：「可以。」

最後一個說話的人是顧淮舟，他還是老樣子，一身月白袍，眉眼彎彎，溫溫柔柔的開口：「哥哥，我此次前來是來告別的，受了哥哥這麼多年的照顧，我還真是無以為報。」

「不行！」沈星河脫口而出，他反應過來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管顧淮舟，於是又添了一句，「我說過我可以保護你。」

顧淮舟一笑，溫柔似水，「不必了。」他對沈星河行了一個大禮，「哥哥，保重。」

聽他的語氣，沈星河心中湧起一絲異樣，好像他永遠不會再來找他了，這讓他想到十年前顧淮舟來找他的一個夜晚，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內容大概就是，有一個小孩從小就身負厄運，所有對他好的人都死了，那小孩明明都想要自殺了，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他的神祗，得到了救贖。

小孩就想要報恩，結果誤入歧路，毀了所有他珍視的東西，他有些害怕於是想要藏起來，藏一輩子。

可是他的恩人卻一次一次的把他帶到陽光之下，陽光擁有的久了，就以為自己永遠擁有了，可當恩人走的時候，他又回到了陰冷潮濕的黑暗之中。

於是他嫉妒他恨，他想永遠留住恩人，卻不知在沼澤里越陷越深。

「然後呢？」沈星河當時看他停下來，就問了一句，顧淮舟飲了一口酒，死死的盯著沈星河，隨而一笑，燈火映的他有些妖冶。

他不答反問：「如果是哥哥，你希望是什麼樣的結局？」

沈星河沉思一會兒，這才開口：「先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打一頓，然後讓他面壁思過幾年，最後問他，知錯否，他若是回答知錯，一切都可回頭，若是……」

顧淮舟接過他的話：「若是他認為他沒有做錯，又當如何？」

「棄之，此人多半有病，若是他再犯錯，滅之。」

他清楚的記得那天顧淮舟的表情，明明是在笑，沈星河卻從中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