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見他們門主這幾日下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以為他是每個月都有的那幾日又到了，便殷勤趕在身邊伺候，「門主要不要來一顆師祖的靜心丸？」

慕離是該靜心一些，往常每月總有幾日要心煩氣躁，可也無礙，若不是葉一知道他身上有些癥狀，也是看不出來的。

最近幾日他心煩，完全是因為江子塵那日早晨的一番話，尤其是最後一句，攪得他心神不寧，連打坐都無法靜心。

他還是小看了江子塵對他的重視程度，他居然說，只有自己是不能騙他的。

這意味著，這世上他是唯一一個能得到他全心信任的一個人，可自己能讓他信任的原因，就是江子塵最無法原諒的謊言。

他這幾日還想過買一個女人來裝成他娘親矇混過關，但想到白玉謠的聲望和醫術，以及江子塵的敏銳程度，他簡直心累到無以復加。

江子塵正在一邊查看葉一遞進來的靜心丸，舉在眼前看，黑咕隆咚的泥球一樣，又放在鼻尖嗅嗅，最後自己張嘴吃了下去。

「江公子！」葉一大驚失色，「那可是師祖給門主專做的藥啊！」

「怎麼什麼都吃？」慕離回過神來，阻止是來不及了，忙問他有何異常，「這藥很烈，常人吃了馬上就會昏睡的。」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盯了他一會兒，見他還是精神如初，有些詫異。

江子塵看著傻愣著的葉一，不滿他出現在自己和慕離的私人空間里，冷艷道：「你一個車夫進來做什麼？不是要趕路麼？」

葉一：「……」好的，我走，我不配讓夫人記住名字。

慕離看他大概只是想嘗嘗味道，實在是覺得他饞得很可愛，又一次不免想到自己將來只怕要大禍臨頭，最後會鬧到不可收拾，甚至會一拍兩散分道揚鑣永世不再見？

糾結萬分。

忍不住又嘆出一口氣。

「你是有什麼心事？」江子塵很敏感，發現他這幾日都心神不寧，「書上說友人若是時常嘆氣，可以讓他對自己傾訴。」

「我不是你的友人，所以作罷吧。」

「你說的倒也對。」

慕離一噎，幾乎被他氣笑。

「那你是我的什麼東西呢？」

「我不是東西。」慕離沉靜接話道。

「嗯？」江子塵納悶看他，「那你是什麼？」

「是……」

江子塵見他話不說完只是盯著自己，眼角輕挑，眸中帶笑，十分放肆的那種，惱羞成怒下脾氣無端又要上來了。

慕離不由分說捉住他手腕扣在身後，低頭吻下去。

「唔……唔唔！！唔！」江子塵雙頰爆紅。

可他如今對這個人做不了什麼！

他甚至不想對他動粗，就怕自己那鋒利無匹的刀尖傷到他。

於是只能乖乖被人擠在角落親得方寸大亂，渾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那般濃郁。

連身子都軟了。

慕離鬆開他，視線落在那張茫然通紅的臉上，見他竟呆了，忍不住笑道：「咱們今日就會到泉江，我要處理一些事，可能不會太平，我讓葉一帶你去住店好不好？」

「……什麼？」江子塵還愣著。

「我有些事要做，帶著你可能不方便……」

江子塵神情立馬變了，抬頭盯著他。

慕離在等他開口問，他半晌直截了當拒絕道：「我不要。」

「乖，就是兩三日，我讓葉一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你是要去逛青樓麼？」他開門見山，問的坦蕩，畢竟書中都是這麼寫的。

相公要瞞著娘子去的地方十成是青樓。

雖然這兩種身份用在他們身上似乎不太對。

成親的禮節他們一個都沒有做到，甚至沒有見過高堂，他們什麼都不是。

可他下意識就是這般覺得。

「……算是吧。」不過青樓是他們自己的，慕離道，「不過我不是去找……」

江子塵：「我也要去。」

慕離：「……什麼？」

「我說。」江子塵一字一句頓道，「我也要去，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否則我就回去。」

「可……」

「你說過不論我做什麼你都答應我的。」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慕離無話可說了。

三個時辰後，慕離叫醒了在自己懷裡氣悶悶打盹的江子塵，他半夢半醒，嗚咽了兩聲，嗓音又細又軟，如小貓爪子撓癢。

慕離咬牙忍過身體里那陣躁動，把他身上的書冊給收在一邊，「餓了沒？我們到了。」

江子塵打了個呵欠坐起身，眯著眼，不悅道：「我要沐浴。」

他腦中自動浮現這人那不管不顧的沐浴姿態。

那躁動越發不聽話了。

葉一指揮人把馬車和貨物都停進馬房後院里，「門主，院里沒人，可以住下。」

葉一老媽子般給自己的衣食父母點好燈送上熱水，見門主又要冒著生命危險對夫人動手動腳，真是一點都不顧忌好像自己根本就不是活人，幹完了活兒巴不得原地消失，他退到門邊，一轉頭，耳邊敏銳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枝葉顫動。

這麼大半夜的，誰還在一坐空宅里爬樹？

慕離也聽見了，更神奇的是，江子塵也聽見了，看來這個人的輕功著實不怎麼樣。

「抓進來。」慕離沉聲吩咐道，「活的。」

「是。」葉一領命關門，搓搓小手。

又可以快樂地貓捉老鼠了！

「塵兒若要沐浴可要快些。」夜色低沉，燭火熒熒，慕離抓過一邊白帕，浸入熱水。

江子塵不解：「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為了看你沐浴耽誤了嚴刑逼供。」

十分義正言辭。

江子塵多瞥了他兩眼，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整張臉都板起來了，「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告訴我，不許騙我。」

慕離竟覺得他這麼一板一眼的，也如此好看，果真情人眼裡出天仙，喜歡得要命，便衣擺一掀坐在桌邊，一邊給他泡一壺清爽白茶，道：「塵兒但說無妨。」

「你是不是很愛看人家洗澡？」江子塵語出驚人。

慕離手顫了一下，熱茶灑了幾滴。

尋常人哪裡會這般直白地問這種問題。

也就是他了。

「是不是。」江子塵不依不饒。

「那我能不能先問問塵兒，你心裡是如何想的？」慕離動作不亂繼續端茶倒水。

江子塵也坐下，心情十分十分十分糟糕：「你若是愛看，我也能理解，畢竟世上男子都是一樣的。」

慕離倒是對這個說法不能苟同，只點頭微笑，等他下文。

「但從今往後你就不許了。」不僅不許亂看人家脫衣服，最好也不要多看其他漂亮的男男女女，那些都是凡夫俗子，這一路出來，他已經確定了，不只是江家的人，這世間大多是男男女女，長相都比他差了太多了。

他只是沒有說，也不知道該這麼說，即便知道也說不出這句話——你看也只能看我。

「這麼霸道？」慕離失笑。

「是你說了都聽我的，憑什麼說我霸道？」江子塵納悶，開始有點要找茬的意思了，慕離忙笑著應下，「嗯，以後再也不看別人了。」

江子塵瞪眼，騰一下站了起來：「你居然還真的喜歡看……你怎麼能這麼無恥！」

「你不是說能理解麼？」

「但我討厭！」於是這回交涉徹底失敗，江子塵憤憤道，「往後你誰也不許看了，我也不許看！出去！」

慕離：「……」

他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他真的覺得很久沒有聽到江子塵對自己說滾了。

這該就是扯謊的報應。

不過他這近一個月來幾乎沒有跟他有過過度的肌膚之親，偶爾親一親，都要忍著身體里的魔鬼，更別說觀看沐浴這樣直白的刺激了。

慕離只好起身，「那我去看看葉一，讓人在門外守著，你不要亂走。」

他人走到門前，背後卻忽然道：「不行，你還是不能走。」

「怎麼了？」慕離真覺得他有時比師父還難伺候一些，真是哭笑不得。

「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你背過身去等我，我很快的。」

說完開始解自己的衣衫。

他自己也背過身去，三兩下，純白衣衫順滑墜落堆疊在腳邊，那衣料輕微摩擦的沙沙聲，聽來直叫人氣血上涌。江子塵又解開裡衣，褻衣松垮從白皙圓潤肩頭滑下，掛在臂彎，露出大片柔軟倔強的脊背，白玉般的溫潤。

慕離眼裡已然有火，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他內心強烈渴望這個人……有很多個瞬間，就想這般不管不顧。

他緩步朝面前那個喜愛的，誘人的，瘦弱又堅強的身影走去，耳邊窗欞一響，木窗忽然炸裂開來，一道寒光乍現。

慕離猛然回神，抽出佩劍擋去，那劍光之下攻勢竟如此強勁，把他逼得倒退幾步。

來人是個黑衣人，渾身只露出一雙怒氣騰騰的眼，像是恨不得要他的命，「納命來！你個下流胚子！」

江子塵嚇了一跳，他這麼多年只見過怕他的躲他的暗地裡咒他的，大多都停留在口頭和小打小鬧上，而且基本上他都是欺負人的一方。

他還從來沒見過真的刺客。

慕離見他居然動也不動逃也不逃還眼裡發光，頭疼不已，面前黑衣人招招下死手，只衝著他，像是完全看不見江子塵。

可他不得不分心看著江子塵，幾次想把人往外引都被識破。

這個小小的屋子裡頓時雞飛狗跳。

這人殺氣四溢，江子塵卻感覺不到來人的惡意，他雖看不懂招式，可是對人心是極為敏感。

他只覺得這人是在泄憤，打完一頓就好了，因此動也沒動，他一點想要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而那黑衣人在纏鬥中竟還抽空吼他：「把你衣服給老子穿好！」

就這一句，說得著實不像個陌生人。

慕離神色危險：「閣下什麼人。」

黑衣人攻勢不減，冷笑一聲：「呵，你老丈人！！」

「你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