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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劉律之準時載著江佑恩到達學校。為了不過於惹眼他還特意換了一身低調的裝扮，然而當他和江佑恩一前一後地下車時，還是引起了不少學生的一陣嘩然。

「江佑恩！」有女生熱情地喊了一嗓子，江佑恩回頭，見是後座的許白然，立刻就露出了一個微笑。

許白然大方地向他走來，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那是你爸爸？」

「不，他是我叔叔。」江佑恩說。

許白然又偷偷地瞟了劉律之好幾眼，恰好被劉律之看見。劉律之輕輕牽了一下嘴角，少女的耳朵立刻變得通紅。「天啊，你叔叔也太帥了吧……」

江佑恩也跟著看了劉律之一眼。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進去了。」劉律之說著就牽起江佑恩的手，沖許白然和她媽媽點了點頭，拉著江佑恩往教學樓里走。平日里他很少會做這樣親昵的動作，但是此刻，孩子們都有家長領著，他便下意識地也會表現出像其他家長和孩子相處時的樣子。雖然自己只是他的叔叔，但劉律之仍不希望有人拿兩人的關係做文章。江佑恩是有家的，他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別人有的他都會有。

而江佑恩則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覺得手被一股熱量包裹著，心變得安定下來，緊張感消褪了不少。兩人一路來到教室門口，幾個班委和班導正站在門口迎接。

見到劉律之，幾人的反應就和剛才的許白然如出一轍。

劉律之禮貌地打了招呼，跟著江佑恩其他的位置上。

江佑恩坐在第三排，是一個視野很好的地方。老師們都知道他是從外國轉來的學生，接受中國的教育有一定的困難，所以特意把他放在了這樣一個顯眼的位置，為的就是能及時觀察他的學習狀態，進而幫助他學習。

當然也還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江佑恩長得實在是太可愛了。

作為一個中法混血兒，他有著白皙的皮膚，深邃的眼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起來，看上去乖得不得了，老師們都很喜歡他。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每次講課累了就多看兩眼，一下子工作熱情就又回來了。

她們還私底下給江佑恩取了個綽號，叫乖娃娃。殊不知，此時的乖娃娃正因為成績單緊張得腳心冒汗。

劉律之將桌子上擺的成績單從頭看了一遍，在心裡將各項數據過了一遍，偏頭看向江佑恩。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他的確很難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能把語文考出個18分。但在這件事上他又沒有辦法呵責，畢竟江佑恩對中文真的不甚了解，至今發音還有點奇怪，更別提考試了。從他母親過世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半個月，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

想到這些，他緩了緩，道：「今晚回去就把語文補起來，成績不好不要緊，重要的是一定要有所進步。」補習班一般都沒有開設語文這一門課，請家教來他又覺得不夠負責任，於是幹脆自己親自上陣，想來該是更貼近家長的形象。

江佑恩鬆了一口氣。

「那我走了。」

「去吧。」

家長會期間學生們都要出去上體育課給家長們騰地方，江佑恩跟著幾個男同學一起出去了，劉律之揉了揉太陽穴，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這張桌子。

桌面幹幹凈凈，只有一張成績單和一支鋼筆。桌堂里書本擺放得整整齊齊，課本也沒有折角的地方。

他抽出一本書來，扉頁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江佑恩」三個字，翻開，裡面也都細細地記了筆記，雖然字體還是歪歪扭扭的，但態度還是很認真的。

劉律之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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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課在眼下就是一堂休息課，往往都是集合點個名就可以自由活動了。幾個男同學攛掇著要回去偷聽家長會的情況，江佑恩也對這個提議有些心動。

幾個人就偷偷摸摸地鑽進教學樓，偷偷摸摸地摸索到了教室後門，又偷偷摸摸地趴在門上聽動靜。

教室後門上有一塊大玻璃，為的就是查課時能看得更清楚一點。江佑恩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挪到玻璃的地方，往第三排望去——

劉律之端正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聽講，腰板挺直神情認真，就像他主持任何一個視頻會議時的那樣。

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那人忽然回過頭來，淡淡的視線投射過來。

「卧槽，那是誰家長，好他媽的帥！」

「哪兒呢我看看……卧槽還真是！江佑恩你也來看看！」

江佑恩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便也不敢再去看，只敷衍地點了點頭。

會議結束之後，家長們紛紛起身，一部分朝講台擠過去，想單獨詢問老師一些關於自家孩子的事。而另一部分則大步走出教室，找到自己的孩子準備秋後算賬。

江佑恩擠在人堆里半天沒等到劉律之，正四處張望，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這兒。」

他回頭，剛要說些什麼，身後忽然有人擠了他一下，導致他直接撞上了劉律之的胸膛。

本以為劉律之會責怪他，還提心弔膽地等了半天，沒想到劉律之什麼都沒說，就像來時那樣牽起了他的手，掌心依舊溫暖幹燥。

明明看上去那麼冷淡的一個人，掌心卻能這樣溫暖。

兩人一路走到校門口，劉律之掏出墨鏡戴上，低頭對他說：「我已經給小吳打電話了，一會兒他會來接你去吃飯，你不要亂跑。我公司還有事情，先走了。」

江佑恩只能目送他上車，目送他離開。

「嘿，江佑恩！」一隻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江佑恩回頭，竟然又是許白然。

許白然環顧了一圈，「你叔叔呢？上廁所去了嗎？」

江佑恩搖搖頭，說：「他有事，先走了。」

許白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你怎麼辦？」

「等一下司機會來接我。」

許白然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媽媽去給我買冰淇淋了，一會兒分給你一半。」

天氣熱到爆炸，江佑恩咽了口唾沫，用盡平生的自製力拒絕：「謝謝，不用了。」

那份劉律之親筆書寫的規矩還貼在他的卧室里呢，正對著他的床，每次睡不著的時候看一看，睡意就可以徹底消失了。

1.禁止在房子里大喊大叫。

2.禁止在房子里搞破壞。

3.禁止帶朋友回來玩。

4.禁止半夜十二點以後出現在卧室以外的地方。

5.禁止養寵物。

6.禁止挑食。

7.每天晚上必須在書房裡待夠兩個小時。

8.每個月必須讀一本書。

9.只能喝白開水。

10.課堂筆記必須認真做。

……

一共一百二多條，都規規整整地用A4紙列印出來，特別重要的地方還會用黑體加粗。江佑恩至今都能回想起那天的場景，就在他來到劉律之家的第二天，劉律之把剛剛遭受喪母之痛的他從房間里揪出來，坐在書房裡，兩人面對面制定了這份專門針對他的規矩。

說是面對面，其實就是劉律之說，他聽。每次劉律之提出新的一條都會問他有沒有意見，他整個人不在狀態，只會一個勁地點頭。

於是劉律之就毫不客氣地擬了這麼些條。

原本江佑恩就有些害怕這位陌生的小叔叔，此事之後，江佑恩便更加不敢靠近他。他太害怕自己無意中觸犯劉律之的哪一條律法，就被他毫不留情地處決了。

父親和奶奶拒絕自己進入家門，母親去世……劉律之就是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如若惹他生氣，江佑恩不敢想像那會是什麼下場。也許自己會送到福利院，成為一個名不副實的「孤兒」。

「好吧。」許白然再次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先走啦，下午再見。」

「下午見。」江佑恩說。

兩分鐘之後，司機小吳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小吳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性格開朗活潑，很擅長找話題，算是江佑恩來到中國之後最有好感的一個人。

今天的小吳也是一樣的熱情，見到他便笑著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劉總太忙了，今天就哥哥帶你去吃飯怎麼樣？」

坦誠來講，江佑恩確實更喜歡和他相處。這個人要比小叔叔可親得多，連關心也是帶著暖意的，更不會嚴肅地批評自己。自己在他面前不必隨時緊繃著，更自在些。

小吳找了家新開的韓式烤肉店。江佑恩還是第一次接觸烤肉這種東西，新奇又陌生。小吳耐心地替他烤，耐心地將烤好的肉放進他的盤子里，期間還自然地聊起了他的學習狀況。

江佑恩喜歡這種聊天方式，正說得興起，小吳的電話忽然響了。小吳拿出手機一看，「劉總」兩個字明晃晃地掛在熒幕上。

劉律之開門見山地問：「吃的什麼？」

「烤肉。」

劉律之「嗯」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小吳頓時就緊張起來。難道劉總不準佑恩吃烤肉這種……嗯？烤肉算是垃圾食品嗎？

好在，劉律之對此並沒有發表意見，只說了一句「別給他喝飲料」就把電話掛了。

小吳看了看桌上剛上的冰可樂，與江佑恩面面相覷。

「想喝嗎？」他幹澀地問。

「……想。」江佑恩沒出息地答。

小吳咬了咬牙，親手給他倒了一杯：「只能喝這一杯，別告訴劉總！」

江佑恩連連點頭，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