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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班會就開到這裡。再次提醒同學們一次，下周三有家長會，務必要通知你們的家長。如果家長有事情不能來的，請事先知會我一聲。放學。」班導說完，夾著包大步離開，教室里一下子吵鬧起來。

江幼恩坐在位置上發了會兒呆，有人路過，無意間撞了一下他的桌子，手邊的筆微微一震，直接滾到了地上。

少女撿起筆，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驚得他立刻回過神來。

「喂，江幼恩，想什麼呢！放假啦。」

江幼恩盯了她半晌，後知後覺地說了句謝謝。

「小事兒，你怎麼還不走？」

「這就走。」江幼恩起身收拾東西，少女見狀也不再逗留，跟著女伴出去了。

前後不到兩分鐘，教室就這麼空了下來。他將書包拉鏈拉好，靠著書桌猶豫再三，還是給劉律之發了一條簡訊：

您今晚回來吃飯嗎？

簡訊發完，等了半天對方也沒有回覆。江幼恩知道他忙，但還是滿心期盼著他能快點回覆，便幹脆捏著手機往外走，確保能第一時間收到對方的消息。

大概是正好有空，劉律之回得很快，在他還沒走出教學樓的時候手機就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回。」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一個句號，江幼恩眨眨眼，恨不得看出一朵花來。

而就在這時，對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在學校門口等著，我去接你。」

江幼恩一怔，緊接著揣好手機，大步往校門口走去。

已經放學有一會兒了，校門口冷冷清清，對面的商店裡偶爾會有幾個學生出來進去。江幼恩望著他們手裡拿著的冰鎮飲料，只覺得天氣更加悶熱。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一輛純黑的轎車從街角緩緩駛來，江幼恩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車在他面前停下，江幼恩麻利地鑽進車裡，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冷氣，整個人都好了起來。

劉律之俯身過來檢查安全帶，確認系好之後照例發問：「有沒有其他要去的地方？」

「沒有。」

江幼恩說完，用餘光瞥著男人。

今天他穿了一件煙灰色的襯衫，大約是因為天氣實在太熱，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性感的鎖骨，袖口也挽起，小臂在襯衫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白皙。

車裡的空間畢竟有限，不出片刻江幼恩鼻息里便都是劉律之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了。他看過包裝，上面說這是海洋的味道。

他沒去過海邊，但是聽同學說過，海邊的味道並不好聞，腥鹹腥鹹的，絕不是這種淡雅的香氣。所以這不是海洋的味道，而是劉律之的味道。

正胡思亂想著，目的地到了。

按道理以劉律之現在的資產，他完全可以在郊區買一棟不小的別墅，但他偏偏選擇了市中心這裡的一個小區，車水馬龍的其實很吵，唯一的優點就是離他公司很近，上班方便。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不多時抵達三十二層。到公寓門口，劉律之掏出鑰匙開門，江幼恩默默地站在一旁。

明明在班級里他已經算是高個子了，在男人身邊還是像個小豆包一樣，以至於劉律之每次看他都是微垂著眼的，平白地就多了幾分壓迫感。

王嫂已經做好了飯菜，見到劉律之一怔，立刻笑了起來：「劉先生回來了。」

劉律之微微一點頭，將公文包放在門口的鞋櫃上。江幼恩等他換完鞋才開始換。

不怪王嫂驚訝，畢竟劉律之實在是總裁當中少有的加班狂魔，大事小事都要親力親為，忙的時候幹脆就住在公司，那種時候江幼恩半個月也未必能見到他一次。他真是將所有的熱情都投給了江氏，早早上班晚晚下班，堪稱一代勞模，以至於公司的員工特意建了個群吐槽他——儘管他從未要求過員工加班。

沒辦法，同樣都是工作沒做完，老闆還在加班，誰好意思先一步拎包回家呢？

但這幾天其實還好，劉律之幾乎每天都會回來過夜，但是他大多是深夜回來，那個時間作為國中生的江幼恩已經睡熟了，所以四捨五入還是等於好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飯桌上，還沒等江幼恩做好心裡建設，劉律之突然開口：「你們班導給我發簡訊了，下周三有家長會是麼？」

江幼恩低著頭「嗯」了一聲。

劉律之淡淡道：「我會記得去的。」

江幼恩抿住嘴唇。

這個人總是這樣，無論做什麼，只要承諾過就會認真地去完成，就像照顧他這件事。明明完全感受不到他的關心，可他又的的確確地盡到了該盡的義務，事無巨細。日理萬機的工作狂人會為了他抽出整個上午的時間開家長會，按理說江幼恩是該高興的，但是一想到自己那慘不忍睹的語文成績，他又愁上心頭。

他母親是法國人，生前也教過他幾年中文。對話不成問題，但真要上綱上線地應試就困難了，尤其是文言文部分，簡直是一竅不通。

「你看起來很不想我去，是因為知道我去了之後會受批評？」

江幼恩抬頭又迅速低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弄著桌布。

劉律之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

「放下桌布。」他說。

江幼恩趕緊鬆開了桌布。

劉律之臉色稍霽，耐著性子問：「學習上出了什麼問題？」

「語文……學不懂。」

劉律之微微皺著眉，食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他工作時就是這樣一副認真的模樣，江幼恩之前在書房裡見過。當時的他也是如現在一般皺眉沉思著，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的肩上，將他挺拔的輪廓描摹得更加美好。

而此時，江幼恩只覺得緊張無比。

「是老師講的不好還是自己聽不懂？」

「自己聽不懂。」

劉律之看了他一眼，道：「以後每天放學都我去接你，吃完飯我們就學一個小時的語文。」

江幼恩一愣：「我們？」

「對，我給你補課，有問題嗎？」

「……沒問題。」江幼恩咽了口唾沫，「那您的工作怎麼辦？」

劉律之將剝好的蝦丟進他碗里，淡淡地說：「帶回家做。這你不用操心，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你的語文學好。」

江幼恩咬住蝦仁，不敢接話。

劉律之也偶爾會做這些類似於寵溺的行為，但江幼恩很清楚，他做這些事完全不是出於寵溺的目的，只是為了盡到「義務」。這個義務究竟是怎樣的標準，江幼恩不得而知，但包括很多小事在內，劉律之都一併捆綁到了義務里去，然後盡心儘力地完成。

所以劉律之對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江幼恩完全感覺不出來，但是他有一個清晰的認知，那就是絕對不能給劉律之惹麻煩。因為除了他以外，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願意收留自己了。

這個唯一願意收留自己的，卻又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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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律之的書房很大，除了辦公區域之外還放置了八個大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在江佑恩沒來之前這裡都只放了金融法律管理一類的書，在江佑恩來之後的第三天劉律之就騰了一個書架出來，專門給他放國中生必須課外書。為了照顧他，劉律之儘可能買的都是法文翻譯版本的，畢竟法語才是他的母語，這樣看起來能不那麼吃力。

劉律之規定他每天晚上必須要在書房待夠至少兩個小時，作業做完了就看課外書，如果兩個小時作業還沒做完，那就只能加班了。

當然，不管他幾點才走，那人總是要比他離開得晚的。在他百無聊賴地翻著枯燥的名著時，那人仍然專註於公務，似乎永遠都不知道睏倦一樣。

「你已經看了我很久了。」劉律之頭也不抬地開口，「哪道題不會，拿過來。」

難道他背後也長眼睛了嗎？江佑恩納悶地想著，拿起作業本走到他身邊，把畫圈的題目給他看。

劉律之將正在看的合約放在一邊，身體驟然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倦色。他喝了口水，打起精神來看題。

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題目並不難，難的是應該怎麼講才能讓江佑恩聽懂。

他思量片刻，拿過一沓廢合同，在背面的空白上開始抄題目。

「二次函數y＝ax2＋bx的圖像經過點A（2，4），B（6，0），求a、b的值……」蒼勁有力的字跡落在白紙上，墨跡還未幹透，在燈光下泛著微微的水光，十分賞心悅目，連帶著死板的題目彷彿也跟著生動了起來。

江佑恩湊近去聽。

「這種題目可以將兩個點直接代入公式，得出兩個等式。4a＋2b＝4，和36a＋6b＝0。這個你自己會解麼？」

江佑恩忙點點頭。

「嗯，那我們來看下一問。點C是該圖像A與B之間的一動點……」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語速不急不緩，每次聽他說話江佑恩都會有一種感慨——漢語真是世界上最動人的語言！

無論是多麼艱澀的題目，到他手裡總是能迎刃而解。江佑恩當然不知道，在江氏總裁辦公室的桌子上，一本《國中數學全解》就那樣大搖大擺地躺在一堆重要文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