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風晚之皺起眉頭，倒是沒動氣，只是覺得詫異，程遠素來就不是荒唐的人，別看整日里放蕩形骸，內底實則是個醫者仁心的。在風晚之印象里，程遠小時候並不是很愛醫術，他的爺爺、上一任鬼醫無論如何逼迫，都扳不過程遠的性子，但是自從程遠知道了風晚之的病況後，一改往日的懶散模樣，再加上他原本在醫術一道上天賦極高，是而這十幾年下來，醫術一道早已超過了上一代鬼醫，大抵整個江湖除了那個曹姓的世家外，其他地方都找不出第二個這般厲害的大夫。

風晚之揮揮手，讓在一旁戰戰兢兢的醫者們先回去，來到程遠身側拍拍他肩膀，溫聲問到：「阿遠，你怎麼了？」

「晚之，你說，這一切都是天命嗎？」

「……」方才沒有看出來，現在走近了，才聞到程遠身上的酒味，整個人也是醉醺醺的，嘴角帶著一絲笑，看的人難受。

「阿遠，你喝醉了，我帶你回去吧。」風晚之伸手去扶他，卻被程遠側身躲開，往後走了幾步，又躥到了房頂，手裡不知從哪掏出來個酒罈子抱在懷裡，幾乎是帶著哭腔喊了聲，「我不回。」

風晚之不敢再去激他，只得屈尊把地上的一片狼藉中收拾出塊幹凈的地方，又搬了個竹椅，坐在一旁。

程遠這話問的不明不白，或許只是醉酒之人一時有感說出的醉話，可風晚之就算知道，清醒的人不能把醉話不能當真，但這心裡仍然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天命，天命是什麼呢？

是他生來身負劇毒，隨時可以要了命。

是他生來要承父業，掌管著一個日下的望江樓。

也是程遠本不喜學醫，卻因為鬼醫身份不得不屈從。

更是他們都無心爭鬥，卻必須要在暗潮洶湧的江湖與朝堂之間儘力維持。

天命，果真不是個東西。

風晚之低下頭苦笑一聲，看著自己沾了些泥的手指。此時天色已漸暗，山上能望見正緩緩下沉的夕陽。

不是世間萬物都能望見日出日落，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如他一般的地位尊崇。風晚之長長的吐了口氣，想，這樣就很好了，不探歸期，不問來處，縱然他的一生比旁人都要短，但這世上朝生暮亡亦不在少數。好好活過也就是了，何必計較那麼多呢。

他垂下眼眸，笑著問，「阿遠，這座山背後，還有一座竹塢，那裡埋著上好的桂花釀，不若今夜趁此機會，你我前去將竹塢的陳釀挖出來，望月對飲？」

程遠愣了愣，喝了太多的酒，讓他反映都遲了兩拍，不過依然敏銳的捉到了桂花釀三個字，「要…要去。」

「好，那你先下來如何？」

風晚之笑著向屋頂上的人伸出一隻手，程遠眨了眨眼，突然覺得自己很無恥，一股羞愧的情緒驟然從心底蔓延，像一條鞭子狠狠抽打著他裸露在天光下的肉體。

酒罈子隨著程遠的動作掉下了屋頂，瓷片碎了一地，一片安靜中，這聲響總算是讓程遠找回了一絲清明。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跳下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