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有人跟著你」閻星宸低聲道，眼神示意門口。

陶文宇回頭看，紅色的木門下一塊青綠色磨砂的玻璃，上面並沒有投射人的陰影。

「是誰？我嬸？」陶文宇問。

「那個孩子。」閻星宸的目光打量著整個衛生間，目光停留在了浴缸角落的一塊瓷磚。他越過陶文宇，打開了洗手池的水龍頭。然後戴上了手套蹲下身，檢查地上的瓷磚。他敲了敲，地面發出並不沉悶的響聲。

陶文宇有些不安的問：「怎麼了？」

「這四塊磚是新的，下面的水泥還沒有幹。」閻星宸又指向身旁的浴缸：「這個的使用痕跡很輕，應該也是新的。」

「新的，有什麼問題？」陶文宇疑惑。

「只是覺得奇怪罷了，這裡一共三十六塊瓷磚，唯獨緊挨著浴缸的四塊被換了。」閻星宸看向陶文宇繼續道：「剛才你說你母親去旅遊了，看到那個女人的樣子了嗎？」

陶文宇搖搖頭。

「她的左手緊緊扣住了右手，身體也向前傾斜了。」閻星宸微微蹙眉，關掉了水龍頭：「出去，觀察一陣再說。」

閻星宸剛才的話在陶文宇心裡像塊石頭，他知道閻星宸的直覺從不會出錯，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陶文宇雖疑惑卻不敢細想。

「哎呦。」女人見二人出來掩面輕笑了一聲：「你們兩個時間還挺長。」

「啊哈哈。」陶文宇張嘴傻笑，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慌忙應答了一句：「我壞肚子了。」

「你這孩子。」女人看看閻星宸，露出見怪了的神情，「沒吃飯呢吧，想吃什麼嬸兒給你做。」女人繫上圍裙，熱情的問道。

可陶文宇現在哪有這個心思，他現在不知該做何表現，行動越來越僵硬，笑容越來越傻帽兒。

「阿姨，做您拿手的吧。」沉默的閻星宸展現出了他招牌的「欺騙性微笑」。

女人看著他怔住幾秒。

「好，好。哎呦陶陶，你朋友可真帥啊。」她欣慰地應答，轉身鑽進廚房：「小夥子叫什麼啊？」

「閻星宸。」他回答道，低聲向陶文宇說道「你正常些。」然後起身向廚房走進。

「阿姨我來幫您。」閻星宸道。

「嗯？」陶文宇使勁兒眨巴眼，生怕自己在做夢，這什麼情況？他閻星宸什麼情況？？

見客廳只剩下陶文宇一個人，李子洋不知何時冒了出來，躲在沙發後，手持彈弓瞄準陶文宇腦袋就是一發。

「唉！」陶文宇捂著頭側，吃痛的叫了一聲，撿起掉在地上的木彈看。

沙發後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然後越來越大聲，陶文宇走過去拎出躲在後面偷笑的孩子。

「怎麼了？」聽到陶文宇叫聲的閻星宸從廚房走出來。

陶文宇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抓著小孩兒的脖領看向閻星宸道：「沒事沒事，這小孩兒太淘氣！」

閻星宸瞭然的看向李子洋，盯著他看了很久。

小孩兒原本嬉皮笑臉的樣子慢慢變得委屈，又變得憤怒，他低著頭，眼睛卻向上瞪著閻星宸，無比兇狠。

「哦？」閻星宸挑眉：「我知道了。」

李子洋臉通紅到了脖子上，掙脫開了陶文宇，抄起桌上的杯子向閻星宸沖了過去。

閻星宸身子一閃，反手控制住了李子洋的後脖子壓制在了牆上。

陶文宇都呆了，才13歲的孩子，長到了閻星宸腰上也就罷了，力氣居然這麼大？

任李子洋怎麼扭動都掙脫不開閻星宸的控制，「媽！」他剛要張口喊，就被閻星宸給放倒了。

「我擦！」陶文宇趕緊跑過去看：「你幹啥了？」他問閻星宸。

「讓他睡會兒。」閻星宸告訴陶文宇：「一會兒和我出去。」他拎著昏睡李子洋把他送進了卧室。

「天，這孩子要是出點啥事兒我嬸會不會弄死我？」陶文宇心有餘悸的走進廚房，對女人說：「嬸兒，我們突然有點事出去，你們先吃啊。」

「啊？」女人發出疑問，在圍裙上蹭蹭手，正要出來。

陶文宇踩著鞋，急忙抓著二人的外套，飛速溜出門。

「跑的還挺快。」閻星宸站在陶文宇身後道。

陶文宇被嚇一跳，猛的轉身：「唉我去，你也挺快。」

「需要調查一些事。」說罷，閻星宸輕輕敲了敲方才隔壁大叔家的門。

不一會兒，凶神惡煞的大叔拖拉著棉鞋「踏踏踏」的開門走了出來。

「怎麼又是你們？」男人抬頭仰視著閻星宸，沒好氣的問。

閻星宸沒理他那麼多，側身從旁邊的縫隙擅自闖入了男人家裡。

「不好意思，打擾了。」陶文宇歉意的哈腰，小碎步也跟了進去。

一進屋內，映入眼簾的便是在桌上一疊又一疊的紙，分散的放了三四摞。閻星宸走過去瞧了一眼，向男人詢問：「最近聽到了很吵的聲音？」

大叔被他頤指氣使的態度氣的胡茬都綳起來了，「滾出我家！」他敞開大門轟趕二人。

陶文宇拿起一張桌上的紙：「尋人啟事？大叔，您的女兒？」

男人沉默不語，臉色變得又青又紅。

「我們可以幫你。」閻星宸道。

男人聞言，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他。

「所以您可以把門關上。」

男人想著了魔一樣，乖乖把門關上了。

陶文宇看見尋人啟事上印著一張黑白色小女孩兒的相片，扎著兩縷辮子，笑的很可愛。

「才十歲……」他同情的望向那個失落的父親，突然覺得這人長得也沒有那麼兇惡了。

男人慢慢開口，嗓音有些幹澀：「三四天前，孩子丟了我也睡不著，大半夜老聽見叮叮咣咣的聲音。」

「您能確定聲音的來源嗎？」閻星宸繼續追問。

男人嘆氣，有些不耐煩的問：「這和我女兒失蹤有關係嗎？」

「那您說和你女兒失蹤相關的事。」閻星宸開始打量著房間四周。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我們是偵探，你可以在網上查到，大學生偵探。」陶文宇急忙回答，湊近男人又小聲的補了一句：「而且我有位警察朋友，叫許朝陽，肯定能幫助你。」

男人聞言，跳動起自己兩條濃厚的眉毛，他有些糾結，但還是選擇信任二人，男人點頭，應聲道：「好吧，我女兒叫莫雲蝶，今年十歲，在成化一校讀五年級。」

男人一路扶著桌椅走到閻星宸面前坐下。

「兩周前，小蝶說班裡要舉行聖誕晚會，可能回來的晚一點。可是晚上八點了她還沒回家，她媽著急就出去找……」男人的聲音忽而開始顫抖：「她，她一急就發生了車禍。那麼晚，街上車又多。警察通知我時，她已經，已經，不能看，不能看了。」

聽這意思，小蝶的母親恐怕被撞了不止一次，陶文宇想到這兒鼻子突然酸楚。

男人深吸口氣，胡亂的抹了把臉：「後來我去找孩子，我去了學校，她們班導說根本沒有什麼晚會，是小蝶和班裡幾個朋友約著出去玩。」

「那您問了她的朋友嗎？」閻星宸問。

男人點頭：「我挨個問過了，她們說，小蝶半路上忘帶東西，折回了學校，就再也沒回來了。」他尾音連著哭腔，眼淚也止不住溢出眼眶，吧嗒滴落在了蒙塵的地板上，男人咬著攥緊的拳頭，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陶文宇上前拍拍大叔的後背：「那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男人鬆開牙關，穩住了情緒。

他回答：「沒有，監控錄像看到是一輛無牌照的車，第二天警察就在潯江邊上打撈起了一模一樣的車。」

閻星宸折了一張尋人啟事揣進了衣兜：「我們來找您的事，請不要和任何人說。」說罷他走了出去。

「你？」男人抬頭露出疑問的神情。

「衛生條件太差對老人身體不好。」閻星宸說著嫌棄的看向地面。

陶文宇趕忙接過話茬，向男人解釋：「您家不是還有老人嗎？偶爾打擾一下房間，照顧好老人家，您放心，女兒我們幫您找。」難得，他閻星宸終於也會關心別人了，雖然這個表達……一言難盡，陶文宇心中嘀咕道。

「哦哦，謝謝，謝謝！」男人明白的一個勁兒地點頭。

陶文宇跟著閻星宸的步伐，一路沉默走到了小區外。

五樓的窗戶上，一雙眼睛緊盯著二人的背影。

二人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新下的雪，還很白凈。

「你想說什麼？」閻星宸側目問他。

陶文宇搖頭：「沒，沒思緒。」

「只是不敢想而已。」閻星宸雙手抱懷，說道：「那個女人用的是一套新的刀具。」

聞言，陶文宇的心跳緊跟著漏了半拍。

房間里，李子洋醒了過來，他指向衛生間說：「他們在裡面待了好久，就像你……」

「噓！」女人抱住孩子，輕輕拍著他的腦袋：「媽媽知道，不要怕，不會有事的，不要告訴爸爸，好嗎？」

「你不是我媽媽！」李子洋胡亂轉著腦袋，從女人臂彎里掙脫，一拳重重搗在女人的肚子上。

女人彎下腰，吃痛的捂著肚子。

李子洋還在叫：「你不是我媽媽！」

女人把手中的刀片遞給了他，撫摸著他的側臉安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告訴爸爸好嗎？」

李子洋習以為常般，手持小刀片在女人的胳膊內側劃了一刀，男孩兒解了氣而女人只是忍著。

閻星宸帶著陶文宇不知不覺走到了成化一校的門口。

「原來距離很近。」閻星宸看了眼時間，說道。

陶文宇還沉浸在內心的糾葛中，他歪脖問：「所以你今天和我說的那些，是覺得小蝶的失蹤和我嬸有關？」

閻星宸看向他說：「那個女人和你已經沒有任何親緣關係了，她離婚了不是嗎？」

「明白了，你不希望我和她有任何關係已經說明了你心中下的判斷。」陶文宇低下頭，不解地問：「可我想不出她們有什麼深仇怨恨，如果僅僅因為鄰居間的不和，比如那個噪音，那也是幾天前的事。」

「你想不到為什麼會產生噪音嗎？還有，肇事車輛恰好沒有車牌，第二天又剛好發現了那輛車。」

「是，我也覺得這一切都過於巧合，好像小蝶媽媽的車禍是……」陶文宇不禁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蓄意人為。」閻星宸取出了一根煙，放在嘴邊，藍紫色的芯混著清新甘苦的氣味飄散在四周。

陶文宇看著，他記得，藍紫色的矢車菊，那是閻星宸的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植物。

「撞小蝶母親的人，要麼一定知道她在找自己的女兒，才會恰好出現在那裡。要麼，就是和她積怨已深的仇人，一直跟蹤她，找機會報復。」陶文宇說。

二人正談著，遠處一個瘦高的身影走了過來。

「你們怎麼在這裡？」

「你，怎麼也在這裡，許朝陽？」陶文宇驚喜的問。

「我要去車站。」許朝陽露出無奈的笑，從衣兜里掏出一張車票：「真奇怪，原本我買的是去瑞州的票。卻莫名其妙的跟著你來到了漱城。」

陶文宇聽的一頭霧水，眉毛都擰成了八字。

「我家鄉是瑞州，而我跟著你到了這裡卻以為這裡是我家鄉，下了車以後怎麼也找不到該回哪裡。」許朝陽苦笑：「結果在衣兜里發現了原本買的車票。」

「哦～」陶文宇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攤攤手道：「也許是我個人魅力十足，或許註定你該來這兒啊。」

閻星宸的目光如明火般灼灼，審視相談甚歡的二人。

許朝陽點點頭：「你說的對，魅力十足，但註定是指？」

陶文宇將發生的事兒，挑重點告訴給了許朝陽，他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因為無法忽略的，身側的目光。

許朝陽聽後，深深思考起來。他摸著下巴，說道：「也許我能幫上些忙，我試著去拜託同事查下莫雲蝶行徑的監控錄像，還有你那個李叔叔的資料。」

「好！那我們電話聯繫。」陶文宇欣然答應。

「你知道我的號碼？」許朝陽玩味的笑起來。

陶文宇一時語塞，上一次是自己假扮大學的管理人員打給他的，而在他看來自己本應該是不知道的。

可許朝陽顯然是誤會了，他以為陶文宇是在害羞，他理解又高興的拍拍陶文宇的肩膀。「記得打給我。」他道，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閻星宸後，向二人揮手離開。

「不是換手機了？除了我以外，還記得別人的電話？」閻星宸淡淡地拋出疑問。

陶文宇叉腰，驕傲的傻笑：「誰叫我過目不忘呢！唉，你不能幹涉我交友的權利。」

閻星宸的睫毛下，目光冷淡低掃過他：「嗯，隨你便。」

他單腳點地，蹬著學校的圍牆一躍而起，獨自翻了過去。

「反正我又無數種方式讓他消失。」輕飄飄地，閻星宸撂下一句陰險的警告。

陶文宇扒著冰涼的柵欄：「喂！你就留我一個人在這兒啊。」他撥開積雪，試著踩在牆階上。

「這玩意兒怎麼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