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韜說的這些葷話陳袤當是不信的，只是由得他說。

兩人疊著在沙發上鬧了一陣，這兩人幹柴對幹柴的，就差一把火就燒起來了，但兩人都知道現下這個時候不適合。

奶奶還在屋裡睡覺呢。

「走，出去帶你逛逛去？」吳韜在屋裡走了一陣，發現實在是沒什麼好玩兒的，陳袤也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去哪兒啊。」

「帶你去摸魚。」

「嗯？」

然後吳韜真帶他去摸了魚，真、摸魚。

吳韜推了輛腳踏車，款式還挺老的了，車身都落了漆生了銹，更慘的是後座兒都不知道給誰拆了，陳袤都懷疑這車年紀是不是比他還大了…

「上來吧。」吳韜拍了拍前面，示意他坐上來。

陳袤看著那一條杠，有些猶豫，「這個能坐住人嗎…」

吳韜樂了，他看了看後邊兒，本來應該有個車座兒的地方不知給誰拆了，空廖廖一地兒，沒法坐人，也沒法站人，他道：「你看看後面再看看前面，前面好歹還有地方坐，不比後面好？」

陳袤無言，他沒坐過這種老式腳踏車，上車時扭扭捏捏的，再而三的問他確定不會翻嗎。吳韜要笑死了，牢牢把他圈在懷裡，確保他坐穩之後蹬了蹬腳踏板，揚聲道：「坐穩咯。」

隨後就是一個下坡，風獵獵的吹過，陳袤坐在前面，頭一次感嘆風景如此漂亮。

吳韜載著他出了村，車子踩到一個水塘口，吳韜就說不能再去了，要下來走，前面的路無法再騎車了，那是田間的泥埂路，兩個巴掌大的泥徑堪堪只能走一個人，要是迎面又來了人，貼著身都未必能過得去。

「我前面走，你跟著。」吳韜跨過水溝，走了過去，陳袤忙不迭在後面跟上。

他今天穿的過膝褲，田邊的野草很長，走過去的時候颳得他癢癢，陳袤頭一次來這樣偏僻的地方，時刻注意著腳下的路，怕會竄條蛇出來。

這一條路不算太難走，吳韜走得也不快，除了偶爾要越過挖斷的水渠道，一路走的還算容易。

「到了。」不知轉了多久，他終於在一片淺水塘邊停了下來，指了指那一片水，「下去嗎？」

沒等陳袤回答，他就已經下去了，陳袤很快又跟了上去。

「這些水塘是不是有人家的啊？」

吳韜勾嘴笑了笑，突然想逗逗他。

「是啊，有人家的，我們就是來偷魚的。」他說的理直氣壯，捲起褲腿後就踩下去了，陳袤在岸邊幹看著他。

「那被人家看到了怎麼辦。」

「可能被抓去警察局，也可能挨村裡人一頓亂打？」他的語氣嚴肅，聽起來好像真那麼一回事兒一樣，「不過沒關係，挨打就挨打吧，你等著啊，我去給你摸條大魚給你，乖寶寶沒吃過烤魚吧？」

烤魚他是吃過的，但沒有這樣在野外偷人家魚塘里的魚吃！陳袤搖了搖頭，被他那句話里調侃用的『乖寶寶』給弄不好意思了。

吳韜對於他這個答案也相當瞭然，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陳袤就乖乖在岸邊蹲著等他，中央的水太深，吳韜沒讓他下來，就讓他在岸邊摸小魚小蝦玩兒，他還給他冠了個神聖名頭——把風。

陳袤就這樣提心弔膽的東看看西瞅瞅的，看四周有沒有『可疑人物』出現。

等著等著也沒有見到一個人，慢慢的陳袤就鬆了警惕，下水在淺水處摸著什麼，沒一會兒，他好像摸到了什麼，眼睛一亮，使勁把東西扣挖了出來，獻寶似的沖吳韜揚手，「我挖到了這個！」

吳韜這會兒也摸到了魚，渾身泥濘，一身沒個幹凈，他緩緩往岸邊走去，問他摸到了什麼興奮成這樣。

陳袤笑著，臉上洋溢著開心，「我摸到了一個泥蚌。」

看他開心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是中了彩票而不是僅僅摸到一個泥蚌而已。吳韜被他帶著也笑了起來，打趣道，「真厲害，一會兒給你烤了吃。」那個東西的個頭不過兩個手指大，等處理好內臟什麼的，剩下的肉一烤再縮點水，估計就是等著塞牙縫了。想到這，吳韜忍住沒笑出來。

上了岸，弄幹凈了腳上的泥巴就打算啟程回去了，他們出來得蠻久了，天也隱隱黑了，吳韜本來打算在外面把魚烤了吃，但沒有火，於是只能作罷。

回去的時候奶奶已經睡醒了，正在院子里打著燈擺弄那些花花草草，看到吳韜回來，臉上的天真又顯現出來，儘管那與她蒼老的面孔表現得有些不符。

「兒子回來啦，你去那裡了。」老太太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的走過去。

吳韜嘆了口氣，得，這下一下給他漲了幾個輩分了，奶奶老年痴呆後不像普遍的口齒不清，就是這個認人方面…

「奶奶，我是您孫子，我們給你帶了魚回來，今天吃魚好不好？」

屋裡的人聽到了聲音，出來看了看，吳韜點頭喊了聲大伯。

「我們剛剛吃飽飯，現在還在廚房裡頭，要不要給你們熱點？」

「不用麻煩了，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聽到他說要走，老太太這會兒比誰反應都快，抓著陳袤的手說不要走。

陳袤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吳韜，吳韜又勸道：「我們下次還來看您。」

老太太還是搖著頭執拗著不肯，彷彿再多說一句就可以哭出來，真是越老越像小孩了。

吳韜也退一步，跟陳袤說道，「那不然我晚點兒再送你回去？等奶奶睡下了，我就開車送你。」

陳袤點點頭，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簡單吃了點飯，魚沒烤，等到晚點一家人聚在客廳里看狗血八點檔，時針已經指向九了。然而老太太還是精神得很，不肯去休息，平時她都是早早睡了才是，但今天可能下午時候睡多了，現如今也不困。

陳袤的電話已經被打了很多次了，他在七點的時候就答應著馬上回去了，但到現在還……所以他不敢接電話。

熒幕上顯示的七個未接電話，就在剛剛又多了一個，陳袤心裡慌得不行，問吳韜差不多送我回去吧。

吳韜看了看時間，點頭說了行。

兩人看老太太看得入迷，打算靜悄悄的走，但這時，陳袤兜里的手機又震了震，這下他人都傻了。

他媽！

「先，等一下，我媽。」陳袤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壓著聲音去外面接電話了。

「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哪裡了。」一開口就讓陳袤呼吸窒了一下，他心跳如雷，回答道：「在同學家。」

「在同學家？！」聽筒里的女聲一下子拔了高，陳袤似乎能想出來她有多生氣。

「我馬上就回去了。」陳袤悶著聲，也不知是不是理虧，他看起來害怕極了。

「為什麼去同學家？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輕易去別人家，說過多少次了你就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

「…不是。」

「呵，」她被氣笑了，「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累死累活，不就是盼著點你好麼，但你呢，你怎麼回報我的？我今天加班，加到現在，我給你婆婆打個電話，怕你不開心，想買東西給你補償，但婆婆說你不在家，我心都涼了，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言語的力量是巨大的，陳袤頭一次感覺到了這份力量的可怕，母親當初未婚先孕生下自己，從小到大對他都是指責多過關愛，從來都是用最難聽的語言來表達對她的愛。陳袤不知道這樣是否會讓她失衡的心理得到一些安慰，但這麼多年他確實忍下來了，只是現下他好像壓抑不住自己了。

委屈積累到一定程度是要爆發的，但陳袤沒想到自己會用這麼絕情的話去回擊這個生他養他，即使對他嚴厲，也還愛著他的母親。他說，「既然你這麼失望，那當初就別生下我。」

「…我現在就可以當作沒生過你。」兩母子的脾性還是有些相似，放狠話都知道怎麼戳對方心口，陳袤的眼淚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對著聽筒靜默了好一陣，直到對方掛線的嘟嘟聲響起。

「奶奶睡著了，我送你回去吧，陳袤？」吳韜尋了出來，看到躲在階梯上的陳袤，不知怎麼了。

「怎麼哭了？你媽罵你了？」

陳袤沒應聲，吳韜抬手給他摸眼淚，陳袤卻彆扭的扭過頭不給他擦，吳韜雙手捧住他的臉，只見他死咬著下唇，連哭泣都是無聲無息的。

吳韜又哄了他一陣，說帶他回去的時候，陳袤卻拉了拉他衣服說自己今天不回去了，吳韜把他帶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