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過去？」笙允皺眉。

若言沒理會他，快步走了過去人群圍著的地方。

人群圍繞的中間，是兩個跪在宅院外的男人，兩人並排跪著，一個長相斯文貴氣，臉色白皙紅潤，但卻多了很多傷痕，新傷舊傷布滿身上，不難猜想是那慕容家的老幺。

另一個男人眉宇間透著桀驁不馴，身上的不屈絲毫沒有因為下跪而受到影響，看著身旁的人，雙眼柔情。

「噁心死了，兩個男人做出這樣的事，丟不丟人？」

「就是說啊，你說啊，慕容家那老幺含著金鑰匙出生，要什麼有什麼，明明可以無憂無慮過這一生，偏要走上這條不歸路。」

「哪知啊，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看上了個男人，究竟圖些什麼，那男人也沒什麼錢，只會寫詩作曲，我要是那逆子的爹娘，肯定幹脆養條狗算了，起碼還忠心不氣人。」

若言皺眉聽著，這些話語實在太不堪入耳，而且這說話的音量肯定能讓跪著的兩人聽見。他看向他們，那兩人不發一語，不對耳邊的話語做出反應。

周圍的人聲喋喋不休的說著，「我看啊是著了什麼道了，子千小時候很乖巧的，肯定是這男人做了什麼手腳讓他愛的死去活來。」

「那男人是什麼人？」若言看著那男人的側臉問道、

旁邊說話的人睨了若言一眼，「你不是這裡的人吧？那男人叫顧嵐，以前家裡人在宮裡幹事的，有權有勢，但不知怎麼的被判上叛國罪，遭通殺，他是唯一活下來的，被通緝著，希列那會兒率兵攻城，後來因為朝廷變動，現在都是乾王在背後掌控，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誒，還聽說顧嵐的耳力是極好的呢。」

有人輕蔑的笑了幾聲，顯然不信，滿臉的幸災樂禍看著跪著的兩人，故意挑高了聲量，「耳力極好什麼的我看都是放屁！要是能聽見這些話，還會跟慕容家的老幺在一起麼？簡直是毀了人家的大好前程呢！」

子千緊握住顧嵐的手，朝他輕輕一笑，「你別在意那些話……」

顧嵐搖頭，看著子千的眼裡是溫柔，「我們不會敗給流言蜚語的。」他堅決而篤定的說，「我會把你娶回去的。」

子千低頭笑了，低聲應道，「好。」

這時候，從宅院里走出一個又哭又氣憤的女人，看著年級有些大了，還有幾個丫頭攙扶著，她氣得胸口起伏很快，看著宅院外跪著的兩個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再看見兩人緊握住的手，差點沒背過氣。

「夫人，先冷靜。」丫鬟又是扇風又是拍背順氣，就怕慕容夫人當場口吐白沫。

慕容夫人指著子千，手也在劇烈的顫抖，瞪紅了雙眼，更顯駭人，她咬牙切齒的道，「你還敢回來！？你若決心跟著這男人，那你這一輩子休要踏進我慕容宅院里一步！」

「喲，還嫌不夠丟人，還敢回來？」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從慕容夫人身後走出來，直徑走到子千面前，伸手就甩了子千一個巴掌，巴掌響亮，「你不怕丟人，那也用不著給我們……哦不，我慕容家人丟人現眼！」

巴掌聲一時把圍觀的人驚住了，但也因為這個巴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越來越感興趣，津津有味的把人的家傷痛當做笑話在看。

顧嵐眼神瞬間變得狠戾，忙護著子千，「你要打便打我，你打他算什麼？」

「怎麼？好歹他之——前也是跟我生活了幾十年的弟弟，我教訓下小兔崽子也有錯了？」說著，慕容辛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笑著，「也好，慕容家也不需要你這種人，毀壞名譽的敗子！」

子千緊抿著嘴不做聲，沉默著被這些言語攻擊著，他看向慕容辛身後的女人，慕容夫人氣還未消，那是從小很疼他的母親，但此時此刻卻因為他的愛人而把他趕出家門，毫不心軟，那女人很強悍，絕不容許有一絲的污點。

子千看得見周圍的人看好戲的嘴臉，聽得見謾罵的聲音，感受得到厭惡的氣息，他緊握住那雙給自己溫暖的手，心安了一些，至少……他還有他。

他不明白為什麼一樣的愛，卻因為性別而有如此不同的待遇，他們又沒有殺人放火，憑什麼他們的愛要被人審判？

他不甘也氣憤，但他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只能忍氣吞聲，想著兩人就安靜的過日子算了，不要去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麻煩總會自動找上門。

「跟你說話在看哪呢！？」慕容辛橫眉豎眼的罵道，伸手就要落下一巴掌，子千條件反射的緊閉著眼等待巴掌落下，剛剛的巴掌讓他心有餘悸，他知道慕容辛向來狠絕，此刻沒殺了他已經是便宜他的了，那一巴掌，讓他的腦袋翁的一下片刻才緩回來，不知道這一下子下去會不會直接聾了。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好些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子千愣一下，沒感覺有疼痛，張開眼睛就見身邊的顧嵐嘴角一抹猩紅，他一驚，忙去看顧嵐的傷勢，「沒事吧？怎麼樣？」

「沒事。」顧嵐把他壓下讓他冷靜，剛剛那一巴掌慕容辛是用足了力氣，一掌下去，連他這種經常練武的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幸好，這一掌不是打在子千身上。

子千心疼得不行，他輕輕拭去顧嵐嘴邊的血跡，他毅然站了起來，拉著顧嵐繞過慕容辛，直徑走到氣得不行的慕容夫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娘，孩兒不孝，您不認孩兒也不打緊，此時此刻，我只想跟您說，身旁的人是我做的決定，我會為我所做的這一切後果承擔。」

兩人齊齊再磕了一次頭，子千深吸一口氣，「即使知道跟他在一起註定會遍體鱗傷，那我也會義無反顧的去做，還請娘見諒。」

慕容夫人一個踉蹌差點氣得腿軟，多虧旁邊的幾個丫頭扶著才不至於跌下，「你……你、你、你這個逆子！你若想跟他在一起，那就休要我留情面，今天你若跟他走，那就永遠不要回來！我們慕容家沒有你這個孩子！」

子千咬牙，心一橫站起來，緊緊牽住顧嵐的手不放，他鞠了個躬，片刻直起了身板，「那麼慕容夫人，我們就先離開了。」

他這一番話讓眾人嘩然，還有呆愣住在原地的慕容夫人。

兩人穿過人群，子千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慕容夫人一眼，眼角的淚掉下，很快不見。

看熱鬧的人見主角都走了很快便一鬨而散，留下氣昏的慕容夫人和氣憤的慕容辛，又恢復了剛剛的街景，似乎所有事情從未發生過。

「走了。」笙允不溫柔的扯住若言的胳膊催促著離開，似乎擔心慢點走的話若言又要插一手了。

「可是那……」若言回頭看，似乎還想做什麼，但他力氣不比笙允，三兩下就被他拖走了。

「怎麼可以這樣呢，如果是我的話肯定傷心死了。」若言一邊咬著肉包子一邊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了，受人歧視，肯定很難受。

笙允也啃著肉包子，他倒是沒什麼反應，不冷不淡道，「你別多管閑事。」

「可是……」

「沒可是。」笙允睨了他一眼，「也不關你的事。」

「你怎麼那麼冷血無情。」若言咬了一口包子，嘀嘀咕咕的。

「就算我熱情如火也改變不了世人對他們的看法。」笙允又咬了一口肉包子，「省省力氣，吃你的包子就好了。」

「……去去去，我這裡不賣你們！」

「不賣就不賣，走！我們去別處！」

茶館的人齊齊望去，就見不遠處起了爭執，若言定眼一看，就見是不久前跪在慕容宅院的兩人，顧嵐把子千護在身後，不知何故跟那賣包子的吵了起來。

「算了顧嵐，我不餓，我們回去吧。」

又是他們啊？

笙允看著，也挺佩服他們可以在眾多異樣的眼光中走。

「若言你別去管閑……」笙允才剛打算提醒若言，怎知身邊的人早就不見了蹤影，笙允頭痛的揉揉太陽穴，把包子囫圇吞下，若言這傢伙……

待他走到那裡去時若言已經跟人家吵開了，那兩人似乎也搞不明白從哪裡跑來了一個人加入爭執。

「為什麼不賣啊？有錢都不肯賺什麼意思啊？」若言怒道，他看不過眼就衝過來了，要他光看著不插手他心裡難受啊，「斷袖怎麼了？礙著你了嗎？你兒子嗎？管那麼多幹什麼？」

賣包子的也不甘示弱的罵道， 「我就不賣怎麼著？說到斷袖，先是想吐。不為什麼，就是噁心。男人就要像個男人樣，男人要強悍。男人天生就是來保護姑娘的，呵護姑娘的，你瞧瞧，這成何體統！要是我兒子，肯定打死了！」

「去去去，噁心死了，影響生意了都。」旁邊的店鋪掌櫃抱著手臂看好戲的表情諷刺。

「不倫不類的玩意兒。」

此起彼落的嘲諷響起，幾乎所有人都袖手旁觀的，並沒有想要前來幫忙的意思。

「怎麼就噁心了？你這什麼觀念？是誰說男人不能喜歡男人了？你是根據什麼這麼認為的？還活著是你自己這麼想的？你想的你憑什麼讓別人也這麼想？！ 男人就應該喜歡陽剛的東西，比如男孩子……」

「算了，別理他們了，我麼沒關係，謝謝你。」子千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應該說有點不習慣有人會理解他們，因為他們而讓若言也被罵了，他拉拉若言的衣服，向他搖搖頭。

「我可做不到坐視不理，他們這些人說話也太過分了吧？」

「習慣了。」子千苦笑，自從他跟顧嵐在一起，就免不了這些流言蜚語，他也是個人，也有感情，說是不在乎是假的，他也因為這些話而哭過，難過，失眠的夜裡總會想起這些尖酸刻薄的話語，一直以來無人能夠理解他們，漸漸的，他也不奢望有人可以理解他們，只求不要為難他們就夠了。

「他該不會也是斷袖吧？」

「怎麼斷袖越來越多了，傷風敗俗。」

「什麼叫習慣？，這還能習慣的嗎？」若言心裡就是難受，也不管周遭的人是怎麼看的，喋喋不休的繼續罵嗆，「喜歡就是喜歡了能怎麼辦？就算是背負著無盡的痛苦也要繼續活著，只為了追求著連自己也無法確定的福祉，而你們呢！？」

若言惡狠狠的睨了說三道四的人群，「你們也不過是吃飽了沒事來鄙視別人的人，你以為你們多麼高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善良的人，現在再來扼殺別人福祉算什麼東西！？」

「若言夠了。」笙允拉住了他，想把他拉走，但就連他這個舉動也被百姓用有色眼鏡來看待了。

軒轅殤一不在，就沒人壓得住他的囂張趾高氣昂，放肆起來，說了一大堆東西，說得頭頭是道，把那些百姓說得無話可接，這麼聽來倒也有一點道理。

「你是他的相好？」顧嵐看笙允一臉無可奈何的看著若言，不禁道，「多謝相助，不過那位可真敢說啊。」顧嵐聽得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議論若言，他確實耳力極好，很遠的地方或者細小的聲音他都可以聽見。

「不是，幸虧不是。」笙允懶懶的回答，眼角睨到了人群外一個臉色有些陰的男人正向這裡走近，他示意那邊一眼說道，「那位才是他的相好。」

軒轅殤臉色陰暗的走過去，他本在另一邊的，但後來聽人說什麼起爭執了，是慕容家的老幺跟他的相好被人當作過街老鼠一樣，一個沒見過的男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護著他們，伶牙俐齒的讓人說不過。

軒轅殤這一聽，腦子裡馬上就浮現了若言的臉，這種事若言八成幹得出來。

果不其然的，他跟著人走過去，就看見若言在那邊跟人家吵起來了，笙允勸說無用，就站在一邊看若言，他見到軒轅殤就好像見到救世主一樣。

顧嵐望過去，就見軒轅殤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不苟言笑，他實在在想像不出來若言這種性格是怎麼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的。

軒轅殤輕而易舉的穿入人群，人群中還有幾個他帶來的人，全偽裝成百姓，雖然他們沒有口出惡言，但也沒有維護若言，充其量當個圍觀者暗中保護若言。

「有時間就去多長點知識，不然就好好做你的事，沒事少發言，不說話沒人當你們是啞巴！」若言猛拍桌板，眾人被他的氣勢嚇住，半晌都沒人說些什麼。

「若言，回去了。」軒轅殤不知何時出現在若言身後，低聲道，他的出現讓四周更為靜謐，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但卻無人敢發言，光靠氣勢就全勝了。

軒轅殤不怒自威的氣勢光站著就讓剛剛那群議論紛紛的百姓住了嘴，甚至在看見軒轅殤拉住若言的手離開的時候也不敢多說一句。

軒轅殤拉著若言遠離了人群來到一處沒什麼人的地方，沒好氣道，「我一不在就開始惹事了？」

「我沒有惹事！」若言氣鼓鼓的，「是他們不對，他們這麼說人會遭天譴的！」

「好了，我知道你的用意。」軒轅殤輕撫他的臉，「但……」

「你也想讓我別管別人的閑事？」若言看著軒轅殤，眼睛不躲也不閃的跟他對視，「都是血肉之軀，都生而為人就應該有人權。你以前就這樣，隨便殺人隨便把人定罪也不是多難的事，可是我不喜歡這樣。」

軒轅殤靜靜看著他聽他說，這種話若言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告訴他了，若言不喜歡他殺人，但他自登基以來已有那麼多年，早就習慣權力能解決任何事情。

「你知道什麼是權力嗎？」若言問。

「……」軒轅殤沒想到還會被若言說一頓教，權力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可以隨意支配人罷了。他看若言一臉認真，也不好打斷他。

若言別開目光，似乎有些不滿軒轅殤的沉默，「權力是，一個犯了罪的人跪在你面前，你卻赦免了他，這叫做權力。」

軒轅殤頓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若言詮釋權力的方式如此的簡潔有力，「我會改的。」他把若言拉進懷裡，「我知道了。」

「那個……」

兩人這才分開，若言看去，是子千跟顧嵐。

「謝謝你。」子千微微一笑，「第一次有人肯替我們伸張正義。」他朝軒轅殤頷首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一舉一動溫文儒雅，是個出生名門的少爺。

「舉手之勞罷了。」若言呵呵笑。

「顧嵐，打個招呼。」子千推了推旁邊的顧嵐，有些歉意，「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不會看人臉色說話。」

顧嵐收回暗地打量軒轅殤的眼光，「謝謝。」

若言擺擺手錶示沒關係。

「那我們先離開了。」子千淡笑，笑容甚是好看，他拉拉顧嵐的衣擺，「我們回家吧，今天輪到我畫了吧？」

「嗯，畫得成的話咱們就掛起來。」

若言感興趣的湊過來，「畫什麼？」

「成親嘛，想畫幅我倆的畫做個紀念。」子千無奈的笑道，「只可惜我們手藝不太好，我只會寫字，畫不了畫。因為想要兩個人的，所以只好輪流畫對方了。」

「原想找個人幫忙畫的，但一聽到是兩個男人的畫都避而遠之。」顧嵐接著說，然後不畏懼路上的人的目光牽住了子千的手，「畫個十張、二十張總會有好看的。」

軒轅殤這一聽，眼角看了若言，馬上就猜到了若言在想什麼，但他卻沒有阻止，若言想要幫的話他便讓他去，他不想讓若言不高興。

「我幫你們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