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不超過兩分鐘，說的話沒超過四句。

在初昊陽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紀城非忽然覺得這個人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明明一秒鐘都沒有真正的擁有過他，這一瞬間卻感覺自己失去了千萬次。

哭，也只是一時的情緒發泄；年，還是要過的。只不過，少了初昊陽，這個年就過得沒有什麼味道了。

爺爺的紅包沒送出去，他給初昊陽打電話的時候得到的答案是今年要去他爸爸那邊過。有那麼一瞬間，爺爺心裡很失落，但更多的是開心；他覺得初昊陽就像是一直流浪在外的孩子終於知道要回家了一樣，就連吃飯的時候都多喝了幾杯。

晚上的海鮮全家福只做了一部分，夠他們爺孫兩個人吃的；吃過飯後，爺爺坐在電視機前等著看春晚，紀城非收拾了廚房過後給初昊陽轉了兩千塊錢，附帶了一條信息：

-爺爺說就算你不在我們家過年，紅包也是該給的。

等了十分鐘左右，初昊陽那邊回了信息：-替我謝謝爺爺，等過幾天未然出院了，我就過去看他。

-他......怎麼樣了？

初昊陽發了個哭的表情：-後腦勺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不過醫生說有點輕度腦震蕩。中午醒來以後吃過東西轉頭就吐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紀城非捏著手機，看著熒幕上的字楞了好一會兒才回信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初昊陽回覆道：-這事兒就不說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我要去陪著未然。

最後一條消息紀城非也沒回，而初昊陽呢，也很有默契的沒有再給他發。

這大抵就是成年人最體面的告別方式吧。

爺爺還在外面等看春晚，紀城非透過門縫看到沙發上那蒼老的身影，似乎看到了往年過春節的時候，也是他在收拾衛生，而初昊陽則是陪著爺爺一邊下棋一邊插科打諢，笑聲不斷。

然而現在只能聽見外面的煙花炸裂和電視機里各種拜年廣告的聲音。

看著手裡一個月前就已經準備好的機票跟護照，紀城非最終把初昊陽的那一份拿了出來放在盒子里塞進床底下，去陪爺爺等著春晚。

今年的春晚也不如往年的精彩了，他什麼也看不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初昊陽，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在一起過年了吧。

有的離別，是你再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的結局。

比如像他們現在這樣。

他們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那也是外地來的，沒有什麼親戚需要竄門的，就收拾好東西在大年初一一大早，帶著爺爺坐上了去海南的飛機。

自從父母去世過後，公司也剛剛經歷起步的階段，他很少有時間陪爺爺，原想著趁這次休假的時間，跟初昊陽帶著爺爺一起去南方玩幾天的。

如今看來，這場他精心策劃好的旅程，只能跟爺爺兩個人去了。

海南一年四季都很熱，要說真的來過冬，還真不太合適。

爺爺好多年沒有出過門了，偶然出來一次，竟然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這幾天觀光旅遊，東奔西走的，紀城非都折騰的渾身疼，爺爺還神采奕奕的樣子。

「怎麼的，你以為爺爺年紀大了，玩不過你們年輕人了是不是？」爺孫兩個坐在夕陽下的海邊沙灘椅上，爺爺捧著個老長的冰激凌，熱的都快化了也沒吃多少：「讓你這孩子天天陪著我個老頭子，臉上的笑容沒了。」

「沒有啊爺爺。」紀城非替爺爺擦去融化在那隻枯瘦手指上的冰激凌，說道，「帶爺爺出來玩，當然很開心啊。」

「還說開心，這都三四天了，也沒見你眼睛裡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紀城非被爺爺噘嘴的模樣逗笑了：「我帶著墨鏡，您從哪裡能看到我的眼睛啊。」

「唉...」爺爺咬了一口冰激凌，咂咂嘴又惆悵道，「咱爺孫倆倒是在外面快活了，也不知道陽陽這幾天跟家裡人相處的怎麼樣了。」

「不用擔心，像他那樣的人，無論在哪裡都不會吃虧，大家都會喜歡他。」

「嘿，這你可說對了。那孩子，爺爺我也喜歡的很，尤其是你們兩個在一塊兒的時候，打打鬧鬧的，雖然吵得我老頭子不得安寧，但那個時候的你啊，眼裡的笑意才是發自內心的。爺爺年紀大了，也不知道哪天睡著過後就再也瞧不見第二天的太陽了，看不到你戀愛結婚，爺爺心裡難過。」

紀城非還沒等回話的時候，爺爺又說：「爺爺倒不是逼著你非要成家。我最不放心的還是陽陽。」

「爺爺果然還是偏心。」紀城非想搶爺爺一口冰激凌，沒想到他老人家身手了得，完美避開。

「個兔崽子，你跟陽陽都是我的孫子，爺爺怎麼會偏心？陽陽那孩子雖然只比你小一歲，平時嘻嘻哈哈的，不定性；你們倆從小感情就好，這些年你是又當他爹媽又當他媳婦的，給他慣得一身臭毛病，以後也不知道找個對象能不能受得了他那個懶勁。相比之下，你更讓爺爺放心些。早些成了家，也好給他做個榜樣。」

紀城非哪裡還笑得出來。

要想成家對於他來說怕是比登天還難。

他只喜歡初昊陽，也只想跟他在一起，以前覺得只要能在他身邊陪著就行，不管是什麼身份。

可現在，叢未然的出現讓他難受的同時也有了些別的念想。但他不敢跟爺爺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來到海南的這段時間，他們也默契的沒有給對方發過任何消息，就像是彼此從沒認識過一樣。

「爺爺……」

「行啦行啦，太陽都下山了。」爺爺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子，光著腳往酒店走。

剛走到酒店大堂，他們就遇見了前幾天認識的那個女孩兒。

女孩兒應該是剛從海邊回來，還穿著泳衣，腰間系了一條寬大的紗巾，跟朋友們有說有笑的從酒店外回來。